凌星一个人坐在床上蜷成一团,似是十分痛苦的紧紧抱着头,目眦尽裂、眼神空洞,眼泪完全不受控制的从眼眶涌出,像是断了线的珠帘一样,一颗接着一颗,越来越快,狠狠的砸在锦被上。他喘着粗气,胸腔止不住的起伏,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一声声嘶鸣,让他耳膜剧震、头痛欲裂——
凌昱你就是个混蛋!
你凭什么?
你到底凭什么!!!
第26章 柳翠居
第二天晨起时,凌星已经神色如常,除了眼底有些红丝,能昭示他昨晚的失常,一切好似都和之前一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就在他用早膳时,小安子一脸纠结的走过来,小心翼翼的通报道,“六殿下在门外,说来约殿下您,去迎客居吃玲珑汤包。”
凌星喝粥的手只顿了一瞬,然后一脸淡然道,“跟他说我昨晚看话本睡晚了,特意吩咐了今早不要叫我,所以现在还没起。”
“是。”小安子皱着包子脸,胆战心惊的下去了。
吃过早膳,凌星在院子里逛了一圈,修花浇水。吃过午膳后,去了扶风阁听戏。之前他来都是坐在包厢里,今日特意坐在了堂中,期间结交了几个世家公子,谁家的都不重要,反正大白天会在戏楼听戏、还是常客,必然不会是什么奋发进取之人。
凌星连着去了几天,和他们算是熟识起来,然后受邀去了他们的诗会。并不是什么正经诗会,更多都是谈论些靡词艳曲。之后凌星便大多与他们来往,和凌思珂他们,反而许久才见一次面。寥寥几次相聚,凌星也是喝完茶就走,并不多待。
有一次凌思珂无意问起、凌昱这几次为什么一直不在时,凌仲瑾接了一句:
“今年的雪下得格外早,前段时间更是连着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虽说瑞雪兆丰年,但据说皇城附近的几个村子,村民的房屋都被压垮了。所以陛下最近给六弟找了个差事,让他前往查看,看朝廷该如何拨款修葺。”
凌星闻言神色一僵,这才恍然想起来,自从上次凌昱来找他、结果被拒之门外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修葺房屋同时安抚村民,这是为了来年的春收,皇城里的蔬菜瓜果、主要还是依靠附近的那几个村庄供给。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尤其在这大冷天,繁琐又累人,不过这昭示着皇帝开始历练他了。
这样也好。凌星心道。然后扬起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起身向凌仲瑾他们告辞离开了。
这天傍晚,凌星和那群纨绔又约在柳翠居、皇城最大的青楼楚馆相聚。
“公子,您这几次来柳翠居可都是吃素,难不成您不喜欢姑娘们?喜欢小少爷吗?”一个纨绔醉醺醺的道,怀里一左一右,一个浓妆艳抹,一个清丽脱俗。
凌星一个酒杯直接摔在他脸上,轻蔑道,“也就柳翠居的姑娘们,还配在本公子身边侍酒,不过若是做别的,本公子觉得,倒像是她们占了便宜。”
被泼了一脸的那个纨绔也不恼,笑着巴结道,“公子丰神俊逸,就是柳翠居的姑娘站在您身边,也确是庸脂俗粉,也就能伺候我们了。”他说话间就搂过左边的浓妆艳抹啃了一口。
“公子,柳翠居今晚新来了一个花魁,您不妨一会看看是否合意啊?”另一个纨绔谄媚道。
凌星勾起嘴角轻笑了一声。
柳翠居的装潢让灯火映出的光偏红偏暗,凌星往角落那么一坐,本就自带妖气。他今日又穿了一身暗紫色银丝纹云锦袍,这个颜色衬得他整个人邪气更盛。加之他此刻似笑非笑的表情,偏偏又让人觉得疏离,这仿佛欲擒故纵的模样,勾的纨绔怀里的姑娘们,都忍不住偷偷多瞄他几眼。
之后灯光忽然慢慢暗下来,只剩中央高台一片光亮,这便是今晚新来的姑娘们了,她们依次在台中央跳舞或弹琴,等着楼中的恩客、花重金买下她们的第一晚。
前面的姑娘们,和柳翠居一贯的风格差不多,到了最后一个,楼中诸人皆传来惊叹之声。凌星偏头扫了一眼,端酒的动作顿时就停住了,这时周围已经有人开始喊价,凌星眼眸一黯,沉声道,“五百金。”
楼里诸人的倒抽气声此起彼伏,前面的几个姑娘、最高也就喊到了三百两白银,这个花魁刚刚也有人喊到了七百两,即便在柳翠居,这也是难得的高价,结果凌星开口就是五百金。
能继续出得起价的人已经不多,但是凌星这几次来,身后都跟着那几个纨绔,那几个纨绔家里,在皇城都是有头有脸的世家。他们即便不认识凌星,但看着那些纨绔都上赶着巴结凌星,便知道凌星身份不一般。
有几个也看上了这个花魁的恩客,看得出凌星是势在必得,他们无意得罪他,所以也没再喊价,最后这个花魁便落在了凌星手里。
“公子好眼光,这姑娘是不错,尤其那双眼睛,温柔似水,我见犹……”
一个纨绔试图奉承,结果最后的‘怜’字还未说出口,只见凌星眼风一扫,眼中透出的寒意,让他手里的酒杯都没拿住,洒了一身。酒也醒了大半,原本浑浊的双眼顿时清明起来,额头上瞬间冒上一层薄汗。
“公子恕罪,是我失言了。”纨绔赶紧推开身上的莺莺燕燕,起身胆战心惊的告罪。
其他诸人亦是忐忑起来,八殿下的名声他们也曾听过,明明在诸皇子之中最不学无术。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凌星看起来没什么架子、性子也好相处,似真是和他们一样的纨绔。偏偏他脸上的笑容始终只挂在脸上,不进眼底。
而刚刚那一个眼神,更是让人后脊一凉、头皮发麻,只觉眼前人突然带上几分、久居上位者的威严感。那不怒自威的气势,逼得他们心头一紧、极为不安,这样让人不由自主想要臣服的气场,绝不是传闻中的所谓‘绣花枕头’该有的。
“我不喜欢别人碰过的东西,更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凌星勾起嘴角淡然一笑道。
“是……”纨绔哆哆嗦嗦地回话道。
没过多久,柳翠居的老鸨过来,请凌星去顶楼的包厢,说花魁已经送到那儿了。凌星一走,几个纨绔通通暗自松了一口气,这才开始继续安心的寻欢作乐。
顶层上房的布置确实花了几分心思,没有落于俗套,和一般的青楼楚馆相比,更像一间富贵人家的精致绣房。
一道镂空花帘隐隐遮挡着内堂,内堂的长案上放着一把古琴。其余的空间、被一架绣着花开富贵的屏风隔断,堂中摆一张大桌,供人喝酒赏曲,桌前一座纹金鸳鸯镂空香炉,内间则摆一张紫檀雕花大床。
整体来看,和柳翠居的正堂相比,一丝靡乱的气氛都没有,只是灯点的偏暗些,香炉里焚的香料的味道也偏甜美,屏风后大床的顶帐,用的是鹅黄色的纱幔,这才添上几分暧昧旖旎。
老鸨把人带到后,就带上门退下了。凌星在堂中央的桌案后坐下,等在一旁的花魁,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看他,马上双目含情、两颊绯红的低下了头。这姑娘确实值五百金,这副相貌说‘惊艳’也不为过,配上此刻这么一副含羞带臊的模样,大概很少有人能不觉得心动。
然而即便这姑娘的容貌算是上等,却也还没有到倾国倾城的地步,坐在凌星身边,更是硬生生被压下去了,让人觉得实在配不上,当个端茶递水的丫鬟倒还勉强。
“你笑一下。”凌星冰冷的声线里,不带丝毫情绪。
“公子……”美人闻言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眼神闪躲、欲拒还迎的看着眼前人,弯起嘴角矜持一笑,两颊的红晕更深。
“算了,别笑了。”凌星收回了目光,硬生生向美人泼了一盆冷水。
只看眼睛是有几分像,但一笑起来就完全不像了。
一旁的美人瞬间僵在了原地,在青楼,观人于微几乎是、她们刻在骨子里的生存本能。虽然凌星从进门到现在,都始终没什么表情,但他刚刚偏过头的一瞬间,她清楚的在他眼中、看见了一闪而过的痛苦,那情绪实在太刺眼,让她都跟着心头一颤。
“公子有心事,”美人马上收拾起自己的心绪,盈盈一笑,起身十分自然的坐在了凌星怀里,媚声道,“不如说给奴家听?”
柳翠居什么样的客人都有,但多是脑满肠肥的中年男子,相貌堂堂的年轻男子算是不多,而眼前这样的极品,她这一生大概也就只会遇见一个了。所以她下定决心,今晚势必要使出浑身解数,让他多看自己一眼,伺候这样的人,哪怕是不给钱,她也绝对是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