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庆公主冷着脸走过去,示意自己的侍卫将被定住的蒋虎抬走,撑着声音客套:“数日不见,徐督主的修为又精进了,恐怕不日就要得道飞升了吧?”
“公主说笑了。”徐贤说:“徐贤连真人都不是,怎么能得道飞升呢?倒是公主的心法如此特殊,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能压着徐贤打呢……那个时候,不知道徐贤有没有这个艳福成为公主的入幕之宾呢?”
这个人……好阴阳怪气啊。
延庆公主脸色更冷几分,也不和他在口舌上纠缠,就事论事:“他当街杀人,按律当诛。今日杀了他此事就了结了,你何必要横生枝节再对他用刑?”
易桢恍然大悟。
刚才延庆公主要自己的侍卫立刻杀了那个少年,并不是不想救他,只是明白这件事在北镇司的地界上,她恐怕没法救他。既然没法救他,唯一能为他做的就只有……
立刻杀了他,给他一个痛快,不要叫他落在北镇司手里。
徐贤笑着看她,这位北镇司的督主长得有几分过于女气的好看,但和张苍那种换个女装都毫无违和的男生女相不一样,他虽然气质阴柔,却还是明显是个男人。
徐贤说:“这人肯定有同伙,不都问出来,要再杀了别人,责任可是在我徐贤身上啊。公主不会希望多死几个人吧?不会吧?”
真的阴阳怪气,老阴阳了,不愧是大宦官。
延庆公主冷声道:“他连双鞋子都没有,能有什么同伙。”
徐贤:“有没有同伙可不是公主说了算,我方才在兰若居的楼上可看得清清楚楚……”他话说到此处,忽然转向了易桢,含着笑看她:“对吧,这位姑娘?”
易桢:“……”
等、等一下,我是吃瓜群众啊,你们俩撕你们的,扯上我做什么?
李巘下意识地把她往身后一挡,原本牵着她的右手松开,准备去拿自己的剑。
延庆公主皱着眉头瞪他:“徐贤,你搞什么?”
徐贤抚了抚自己的手掌,无辜道:“我能搞什么?当然是在为我们陛下着想了,戴着帷帽还那么漂亮的姑娘,陛下一定会喜欢的。公主看着自己哥哥子息艰难都不担心的吗?”
延庆公主:“人家已经嫁人了,徐贤你再败坏我皇兄的名声我就……”
“嫁人?嫁什么人?她丈夫可是这个刺客的同伙,难道你要她跟着她丈夫去死吗?”徐贤的眼睛明晃晃的,闪着恶意的光。
李巘沉默着拿出剑来。
“护不住那么漂亮的妻子,就不要娶那么漂亮的,明白吗?”徐贤并不畏惧,反而像是好意一般提醒他。
第87章 惊艳一刀(上)
易桢真傻。
她看的小言本子写的宦官都是雨化田的长相、忠犬一般的性格,还有一颗身陷黑暗却念着光明的心。
她已经许久没有接触到这种指鹿为马、阴阳怪气,满脸写着“我就是王法”的大宦官了。
徐督主您既然拿的是上古电视剧里祸国殃民、霍乱朝纲反派役的宦官剧本,能不能不要长一张这么漂亮的脸蛋误导大家。
呜呜呜言情小说里这种脸长得好看的宦官不都和公主谈恋爱去了吗,怎么会有空作威作福强抢民女呢?
易桢不明白自己吃瓜怎么会吃着吃着自己变成瓜。
她都没露脸,难道她头上悬着一个“此人貌美,抢起来很值”的光标吗,为什么大家都要来抢她。
万一她长得丑呢,或者万一她只是会化妆呢。徐宦官您抢她回去讨好那个昏庸的宣王,万一她在宣王床前一卸妆,发现长得和门口的石狮子似的呢,徐宦官您还不得现场发明个火车连夜买站票走。
易桢松开了牵着李巘道长的手,准备也拿出剑来,至少不要拖李巘道长的后腿吧。
她手上有柄神剑。但是这柄神剑绝对不能拿出来,它的知名度太高了,而且已经和姬家绑在一起了,徐贤手下的北镇司本来就是搞情报起家的,不可能认不出来。
那么她的身份就昭然若揭了。
她在这上面对李巘道长说了慌,绝对不能以这种形式被他知道真相。
而且徐贤这种阴阳怪气是非不分的大宦官,谁知道会不会里通外国和轩辕昂有点什么联系,到时候把她的身份泄露出来……嘶,她一点也不想再见到轩辕昂。
《祸心》原书里,她记得轩辕昂是统一了整个北洲,灭了易桢的母国北幽的。
就算徐贤没有这一层里通外国的身份,他都能当街强抢民女了,再抢一柄神剑也不是做不出来。
眼看他们俩人都那么戒备地盯着自己,徐贤笑了一笑:“不要那么紧张嘛,贵夫人国色天香,难道是第一次被抢吗?”
易桢和李巘同时一愣。
倒……真不是第一次。
徐贤继续说:“天之所命尤物,不妖其身、必妖其人,不为云为雨,则为蛟为螭。夫人一副倾国倾城的相貌,自然要往青云之上走,对吧?”
延庆公主被无视得彻底,终于起了脾气,冷声道:“徐督主在内书院倒是念了许多书,不知道是哪一卷圣人经典教导吴督主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
徐贤连忙一脸谦虚:“谬赞谬赞,我也没公主说的那么好。”
喂人家不是在夸奖你啊!
延庆公主继续冷笑:“徐贤,你不要装傻,这皇城里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徐贤伸出手去看自己手指上戴着的翡翠戒指,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转头去看延庆公主,完全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一脸无辜:“公主不会生气了吧?我也不是故意的呀。”
太阴阳怪气了。易桢服了,她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阴阳怪气的人。
这里本来就离北镇司近,又是徐贤亲自下令,这条街前前后后早就都是北镇司的黑色制服,甚至两边的屋脊上都蹲着人,原本在酒局茶居里消费的人一声都不敢吭。
李巘担心她觉得害怕,左手悄悄去握她的手,想给她一点安慰,结果摸过去发现她手上已经紧紧攥着长剑蓄势待发了,手上的动作一顿,也没法继续去握她执剑的手,悄悄又收回来了。
徐贤看自己把在场唯一一个不能随便杀掉的人气得脸色铁青了之后十分愉快,懒洋洋地朝自己的下属做了个手势:“一群懒骨头,我不明着下令就不会做事了是吗?要我给赏钱才动是吗?”
他这话字面上虽然是在骂人,但是从语气看心情显然不错,还在暗示待会儿事情做好了有赏钱拿。
穿着黑色曳撒控鹤袄的北镇司诸人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的制服款式都是一模一样的,窄袖、两截前襟、下有马面褶,只是花纹有所不同。换言之,在场只有徐贤穿着一身去不了正式场合的便装。
但他才是操控全场的人。
她真讨厌这种指鹿为马、践踏律法、为所欲为的阴阳人。
眼看着刀光剑影在黑色身影的包裹下围上来,易桢脑子只有这句话一闪而过。
刀锋上闪过的日光白得纯粹,上下挥舞着仿佛倾泻而下的水银,美丽又嗜血。
风中还飘荡着酒香茶香,易桢甚至还错觉自己闻到了茶饼的香气,仿佛她仍与李巘道长牵着手在长街上慢慢前行,从一个安闲的午后走进另一个安闲的午后。
易桢深知自己的攻击力并不高,面对正在围攻自己的北镇司爪牙,她并没有抢李巘道长的战线,只是一个接一个地在用最平平无奇的十字斩将攻击挡回去。
纵劈之后迅速连招横斩,附加风字决加大威力。易桢只会最基础的咒术,也只来得及练习最基础的咒术,她没有进行过多少实战,但毕竟走的是高敏捷的路子,又有李巘道长给她控下大部分攻击,竟然还打得有来有回。
易桢脑子里几乎想不了任何事情了,就像她以前玩《别踩白块》,音乐声越急朝她涌来的方块越多,她没有任何闲暇去想别的事情,只是不断地挥剑格挡,虎口被震得发麻了也顾不上。
北镇司的人不可能用弩箭之类的大范围打击武器,延庆公主还在边上杵着呢。
但是也没有人帮他们,延庆公主显然还不想和这位大宦官撕破脸,又或者是,撕破脸也没什么作用,又打不过他。
“公主站着不走,是还想和徐贤聊聊天吗?”一身便衣的男人大约觉得站着有些累了,做了个手势,立刻就有人俯身跪在他身后让他坐下来:“我现在就是自己开心,公主也想和我一起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