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就叫留儿。”
……
马车辚辚,渐渐消失在暮色之中。
保定府,萧韧一边饮茶一边听着小栗子的汇报。
“那驾马车是从燕北来的,在京城的观前楼住了一阵子,据说是位风、流书生和他的五位美貌侍妾。”
萧韧冷笑,如此华丽的马车,还是从燕北来的,居然能在京城悠悠闲闲明目张胆地住下,除非是过了杨家的明路,否则以京城杨家和燕北杨家的势如水火,这驾马车的主人一进京城就会被当成细作抓走了。
小栗子继续说道:“自从刘内侍在城门口被抓走,城门前的飞鱼卫便全撤了,今天快要关城门的时候,忽然来了一队飞鱼卫,和以前的情况不一样,这一次是飞鱼卫取代了旗手卫,城门那里全都是飞鱼卫的人,旗手卫提前收工回家了。”
萧韧脸上的冷笑渐渐敛去,他蹙眉道:“飞鱼卫?那个吴江在哪里?”
小栗子道:“棺材铺传来的消息,国公爷出现之后,吴江就不见了踪影,十有八、九已经被国公爷的人解决掉了。”
“亦就是说,在城门口的那些飞鱼卫,很可能不是吴江的人。”萧韧自言自语。
小栗子对萧韧的习惯最清楚,他不会去接话头,而是把自己收到的情报继续说下去:“那驾马车经过时,飞鱼卫没有仔细检查就放行了,对了,有个女子探出头来和飞鱼卫调、笑,像是一位倚门卖笑的姐儿。”
“哦,原来如此啊。”萧韧口气轻松,可是眼眸却更加深邃。
京城里的消息没有耽搁,很快便传到四面八方。
沈彤和燕北郡王同样很快收到消息。
“姐,为何阿方的信中只提到了杨锦程和小皇帝,杨太后呢?”
沈彤同样不知道:“是啊,杨太后呢?”
莫非危急关头,杨锦程杀了杨太后?不可能。
沈彤的脑海中浮现出前世杨锦程劫法场救下杨锦庭的事。
那时,杨家已经完了,杨锦程孑然一身,流落江湖,却还要冒着生命危险救出杨锦庭。
这一世,杨锦庭早就死了,沈彤觉得,杨锦程同样不会让杨太后死去。
可是杨太后并没有如毛太后那般死在叛乱之中,也没有被崇文帝抓住,她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藏在京城,还是像杨锦程那样,逃去了河南?
太祖立朝之后,老护国公杨锋麾下军队屯兵河南,至今几十年,河南各大卫所依然是杨锋的嫡系。
杨锦程出京,一定会去河南。
沈彤和燕北郡王能想到,定国公萧长敦当然也能想到,满朝文武,除非是傻子,否则都能想到。
“姐,让李冠中放走杨锦程,真的好吗?我似乎看到了一场生灵涂炭。”燕北郡王眨眨眼睛。
沈彤笑着拍下他的脑袋:“你眨眼睛也没有挤出眼泪来,就不要再装悲天悯人了,这不适合我们两个。”
是啊,当然不适合了,他们是燕王的儿女,杀人不眨眼的燕王。一个燕王也就罢了,还有一个云七,他们的娘好像杀起人来,也是不眨眼的。
“可是那毕竟是我们的堂兄啊,列祖列宗不会骂我们吧。”燕北郡王伤心地吃了一粒花生。
这一次,沈彤懒得理他,只是端走了他面前的一碟子花生。
勤政殿中,崇文帝紧紧抓住萧长敦的手,呜咽道:“国公爷,杨锦程至今没有抓到,他会不会逃去了河南,河南屯有重兵……不如国公爷调龙虎卫进京护驾吧,杨家在飞鱼卫根基深厚,朕害怕。”
萧长敦轻轻把手抽出来,慈爱地说道:“陛下不用担心,杨锋已俘,杨家大势已去,即使河南诸卫愿意起兵,也必是各怀心机,他们越是如此,便不足为惧。”
崇文帝眼中冷芒闪过,但当他抬起头来时,已是泪光盈盈。
“朕将身家性命,全都交于公爷,公爷在,朕便心安。”
萧长敦微笑颔首,向崇文帝告辞,退了出去。
崇文帝望着他的背影,缓缓拭去脸上的泪水。
真是可笑啊,又是真定五大营,又是飞鱼卫,竟然抓不住一条丧家之犬?
他刚刚只是提了一句让龙虎卫进京,萧长敦立刻反对,谁不知道龙虎卫名意上隶属五军都督府,实则就是萧家的家奴,萧长敦不让龙虎卫进京,就是想给他们萧家留下一条退路。
你们萧家的退路,朕给不起吗?
一名内侍弓着身子走进来,把桌上冷了的茶水换成热的。
崇文帝不经意地看了一眼,他的眼睛落在刚刚换上的那盏茶上。
灿黄的茶汤上飘着一朵白瓣黄蕊的小花。
“秋秋,你还在啊。”崇文帝嘴边荡起一朵欢快的笑容。
内侍直起腰来,现出翩若杨柳的身材:“陛下回来了,奴婢便也回来了。”
秋秋原本只是茶水房的小内侍,得了毛元枚的青睐,推荐到崇文帝身边,那时京泽已死,每每毛元枚进宫,崇文帝便叫了秋秋过来服侍,毛元枚是风雅之人,最喜在茶水中放上一朵花,不为其香,只爱其雅。
“朕回来了,秋秋也回来了,只是枚卿……”崇文帝睹茶思人,泪盈于睫。
他的枚卿不在了。
第553章 十万两
腊月二十三,燕北小年。
十几名矿监齐聚大都督府。
大齐矿山分为官矿和私矿,自立朝以来,对于私矿开采管理严格,铁矿严禁私有。也就是说,大齐朝的铁矿全部为官矿。
后来燕北和西北战事频繁,武器和各种军备需求极大,太祖皇帝便将这两地的铁矿交给两个儿子经营,燕北和西北有营造兵器之权。
燕王死后,燕北郡王年幼,燕北军权落入大都督杨勤之手,太皇太后也在此时收回燕北铁矿的经营权。除了这些矿上原有户部和工部的小吏以外,太皇太后还从内廷派出十几名矿监。
这些矿监都是太监,但是他们不是去督促矿税的,而是这些矿山的实际管理者。
燕北的官矿,除了两座大铁矿,还有煤矿和银矿,以及原属于燕王,后来由内监和杨勤共同代管的一座金矿和一座铜矿。
三天前,朝廷的公文送到。
朝廷在燕北矿务提举司,隶属于户部,户部官员陈平为提举,孙国平为同提举,太监王福为总矿监,现在燕北的十几名大大小小的矿监,除王福留用的以外,其他人等回京听候任命。
也就是说,从此以后,朝廷不在各大矿山设矿监,而由矿务提举司统一管理。
这对于杨勤而言是利大于弊。
和正儿八经的衙门打交道,可要比十几个不男不女的太监和一群谨小慎微的低品级小吏轻松多了。
说实在的,这十几年来,除了在燕王的金银矿上有所收益以外,燕北其他矿山,杨勤能得到的好处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太皇太后在这件事上看得很紧,燕北军庞大的军需,全部由兵部配给,直到这一两年,杨勤才能偷偷摸摸私造兵器,但也只是小规模生产,还不够给私兵用的。
现在,这些狗太监终于可以滚出燕北了,这就意味着,杨勤终于能在矿山上多分一杯羹。
矿监们面面相觑,这个消息有些突然,但是白纸黑字加盖朱印,千真万确是朝廷的文书。
他们都是太监,能来燕北管矿是肥差,花了不少银子才从干爹干爷爷那里谋来的,好在这些年来他们也没少从中拿银子,可是这些银子里一多半全都送到京城送到宫里了。
太皇太后不在了,他们的日子也就不好过了。
那位即将到任的总矿监王福,听说是杨太后的亲信之一。
“走吧,回京城端茶倒水,过几年寻个机会放出宫来,买座小宅子养老。”
“唉,就怕没有那个机会啊。”
谁不想衣食无忧地出宫养老呢,可是现在的宫里和以前不一样了。
……
打发走这些太监,杨勤对服侍的丫鬟说道:“把他们坐过的椅子用过的茶碗全都扔掉,再把这屋里好好熏熏。”
丫鬟掩嘴偷笑,听说当年燕王府改成燕北郡王府时,大都督把放出王府的太监们在半路上全都宰了,大都督一向讨厌太监。
当然,今天来的这些太监是不会死在半路上的,毕竟是宫里出来的,大都督还是要给宫里面子的。
杨勤摸摸胡子,忽然想起了方先生,他叫过一名亲随,问道:“方先生那边可有信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