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圩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我?”
君灵沉道:“你。”
迟圩讪讪的隔着面具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虽然他还挺想继续听外面那个叫憧月公子讲的,但是眼前这位准师娘他更怵,多说一句话都让他瘆得慌。
遂站起了身要去关窗,谁料闻瑕迩却阻止了他,“不必。”
迟圩啊了一声,手停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陷入两难。
闻瑕迩为君灵沉续了一盏茶,道:“谢谢你。”
君灵沉无言片刻,拿起茶盏轻抿一口。
迟圩这会子也算是看出了些许端倪,站在窗前不知做些什么,那憧月公子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
憧月公子一开口,交头接耳的众人立刻停了下来,只听他道:“眼下阮家旁支一脉的人都动身前往了孤星庄,想来是要彻查阮庄主夫妻二人殒身一事。”
“彻查死因是假,只怕是抢夺庄主之位才是真吧......”有人唏嘘了一句,马上有人冷嘲热讽的附和上了。
阮烟一死,阮家嫡出一脉算是彻底断绝了,对于被嫡脉打压了好几百年的庶出一脉来说,此刻正是翻身的大好时机,谁能坐上庄主之位,谁就能独揽大权,扬眉吐气,只怕阮家庶出子嗣中,已经开始一场血雨腥风的家族内斗了。
“不过这阮庄主的死因,的确怪异。”有人发出疑问,“阮庄主在墨南一带的风评尚可,从未听说他做出过什么恶事,落的这样一个下场实在是让人有些扼腕......”
“不错,他成为庄主后废除了阮家那些下作家规,实令人敬佩……”
“唉,憧月公子,你可知晓孤星庄内那场大火是何人点的吗?”
“不知。”憧月公子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道:“待阮家的人彻查清楚此事后,想来定会给世人一个交代。”
“确是确是......”
“我知道了!”有人在人群中嚷了起来,“定是那藏匿在墨南城中的冥丘少君下的手,一定是!”
他这话还未引起四周人的骚动,高台上的憧月公子便率先阻了话头,“一个死了二十多年的邪魔外道,也值得这位道友如此在意?不过是些扑风捉影的传闻罢了。”
那人被憧月公子当众反驳,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辩驳道:“无风不起浪,那魔头虽已身死多年,但能耐便是放眼如今整个魔道,也难寻出第二个闻旸......他若是得了什么复生之法回魂过来,我也不觉惊讶。”
憧月公子冷笑了一声,没有答话。
迟圩听到有人吹捧他恩师,心情十分舒爽,一时没把住嘴,顺口接了一句,“没错没错,冥丘少君那等惊世奇才,莫说是魔道了,就是整个修仙界也难逢敌手……”
大堂众人的视线齐齐向他的方向射来,其中尤以憧月公子的视线最为醒目,迟圩愣了一下,随即从怀中掏出一本书,道:“《冥丘少君烈传》上是这么写的。”
“不过是编书人写的满纸荒唐言,三岁小孩都蒙骗不了。”憧月公子道。
迟圩听了这话又有些不痛快了,刚要回嘴就感觉肩上一痛,他嘶了一声,回头看去,闻瑕迩两指搭在袖口,看那架势是要抽符了。
迟圩忙坐回了原位,忐忑道:“我觉得那个人说的很对,所以才顺口接了一嘴。”
闻瑕迩抚了抚袖口,道:“安分点听着,别惹事。”
迟圩连连点头,缩着身子努力让自己不是那么显眼,他太过专注,以至于手中拿着的书被人抽走也没反应过来。
延续上个话题,外面又有人提出自己的见解,“我倒不认为孤星庄阮家这事和冥丘少君有关,冥丘少君生前和阮家又没有什么交集,即便闻旸真复了生想要报复谁,那第一个也不该是阮家……”
“此话有理,闻旸真要报复,也该找上应天长宫才是。”
憧月公子忽然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空穴来风之言各位还是不要再谈及下去了,即便真有什么风影,想来如今的应天长宫也不惧任何人。”
应天长宫这些年在宫主朗禅的治理下,势力几乎已遍布整个修仙界,与之息息相关的宗门世家不计其数,势力盘根错节,除开不问尘世的禹泽山外,应天长宫如今的盛景,俨然是一派仙界第一世家宗门的模样。
有人附和道:“应天长宫有朗宫主坐镇,自是无人敢犯上作乱的。”
“没错,即便闻旸真活过来了,也不过是重蹈覆辙!”
“当年朗宫主大义凌然除魔卫道方才有今日,我甚敬之,那魔头若敢再来犯,朗宫主定能诛那魔头第2次,保我修仙界平安!”
“......”
憧月公子对眼前之状似乎甚为满意,遂站起了身来,正欲结束今日的话题,便听见有人高声道:“一个背信弃义的伪君子也值得你们如此抢着当瞎子胡乱吹捧?一群不辨是非的庸碌之徒!”
二楼的廊沿下,一男子单手插着腰,一脚踩在护栏的柱子上,面上的表情虽被面具遮挡住,但从言辞间的语气中,不难想象处此人定是一派趾高气扬,狂妄不羁的模样。
赫然是迟圩。
坐在雅间的闻瑕迩也是一惊,“他什么时候跑出去的?”他问君灵沉。
君灵沉道:“方才。”
闻瑕迩又是一惊,“你既看见了怎么不拦着?!”
君灵沉淡道:“不想拦。”
闻瑕迩眨了眨眼,“那就由着他出去惹是生非?”
君灵沉看了他一眼,“冶楼的人会把他丢出去。”
“……所以我们现在?”闻瑕迩又开始摸不准君灵沉此刻的心思了。
君灵沉抬手捻起一块桌上的糕点喂到他唇边,“张嘴。”
闻瑕迩咬了一口,耳尖有点烫。
君灵沉道:“等他撑不住了,我再出去。”
“还是我去吧……”闻瑕迩嚼着糕点,声音有点含糊。
君灵沉把手中剩下的半块也喂到他口中后,将桌上的一盘糕点推到了他面前,“吃完。”
闻瑕迩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唔了一声后埋头开始认真的吃糕点。
与之同时,身上胶着着楼内重重视线的迟圩独自站在廊沿下,与众人的眼刀抗衡。
沉香木桌上的茶盏忽然粉碎,憧月公子寒声道:“你说谁是背信弃义的伪君子?”
“哈?我骂的还不够清楚?”迟圩脚下用力一蹬,身形平稳的站在了护栏上,一字一顿的道:“我说,朗禅那个狗东西就是个背信弃义的伪君子,彻头彻尾的下作小人!给我恩师喂阵都不配!”
“哪里来的狂妄小儿,竟敢当众诽谤朗宫主!”
迟圩呵呵笑了一声,“诽你大爷的谤,应天长宫就是个遍地恶臭的狗窝,朗禅那个狗东西就是最恶臭的狗头头领,修为不如人就只会用卑鄙的手段汪汪直叫,你们这群瞎眼的还跟着起哄,莫不是一个狗洞里生出来的?!”
“如此出言不逊!你到底是何人!”
“冶楼的人呢?人呢!把这满口秽语的疯子给我轰出去!”
“和你们这群没长眼睛的狗东西们待在一处才是让我反胃,连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迟圩转身跳下护栏,“你们爷爷我先走一步,狗东西们别再让我碰见了,你们身上的臭味隔着百十来条街我也认得……”
“想跑?”憧月公子脚尖点地,一个利落的旋身之后,身形如光影般来到二楼的廊沿下,挡住迟圩的去路,“你辱骂完朗宫主和应天长宫就想一走了之?”
迟圩坦然道:“骂完就跑,你奈我何?”
憧月公子咬牙切齿道:“我要你向应天长宫和朗宫主道歉!否则我今日定让你出不了这冶楼的大门!”
“道歉?”迟圩符纸已藏于手心之中,“行啊,让朗禅滚来给你爷爷我嗑一百个响头,一边嗑一边喊‘爷爷我错了’,我再考虑要不要道歉。”
憧月公子气的肩膀发颤,他伸手握住虚空,一柄长剑迅速在他手中成形,他凌空一跃,握剑对着迟圩就是一击,“……我要你的命!”
剑光凛然,杀机四伏,迟圩身形一晃,躲过了一击,剑光砍在地面上将地上炸出一个洞来,木板被砍碎,噼里啪啦往一楼大堂掉了下去,大堂内的一众修士再也坐不住了,骚动了起来。
“冶楼的人呢都去哪儿呢?!有人闹事也不管吗?”
“憧月公子和人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