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夺目的青光从天而降刺穿了阵眼,灭灵阵如破碎的镜面一般轰的一声坍塌,院内森然的赤影红光瞬时消散的一干二净,徒留一片清明。
阵未成形便被人率先破了阵眼,闻瑕迩口中涌出一口鲜血,身形有些不稳的往后退了几步,而这一退便撞进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胸膛里。
闻瑕迩低头咳嗽了几声,顺势擦去了嘴角的血迹。
君灵沉的视线在他头顶上方萦绕不去,闻瑕迩顿了顿,偏过头看向君灵沉,却是没敢注视对方的脸,“……缈音清君这是来,看我笑话的?”
君灵沉扳过他的身体往怀中带了带,“……你不要命了?”
闻瑕迩眼珠微睁了睁,不知自己此刻该作何回答,张了张嘴后终是合上了。
阮烟趁着闻瑕迩被君灵沉伤了之际,将一旁的云杳带回了身边,他撕下贴在云杳身上的定身符,抱住云杳用哄小孩一样的口吻开口道:“杳杳别怕,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闻瑕迩被阮烟的动静引回了思绪,他避开君灵沉,回转身走到阮烟面前,将云杳从阮烟怀里拉开后一拳打在阮烟的脸上,随即撰住阮烟的衣领,厉声道:“说,云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的目的是什么!”
阮烟的唇角被闻瑕迩这一记拳给揍破了,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唇角盈满了他半张唇,艳丽的面容在此时反倒多出了几分勾魂摄魄的味道。
他弯了弯眼,笑着看向闻瑕迩道:“兄长,你救救他。”
“云杳快死了,你救救他。”
闻瑕迩心神一怔,撰着阮烟衣领的力道有些控制不住的弱了下来。
“兄长有翻天之能,不必我说也定能看出云杳的不对劲。”阮烟的话还在他耳畔继续,“这世间,唯有兄长一人能够救他……”
闻瑕迩眼神停滞了半晌,忽然松手推开了阮烟,走向了一旁的云杳。
云杳的年纪早已过了弱冠,却还是一副少年模样,亦如当年。
唯一的变化,便是那双从来都满含着温柔笑意的星眸,变得死寂无波,一片黯淡。
闻瑕迩伸手摸了摸云杳眉心左侧的红痣,那是对方唯一一处和他不同的地方。
半晌,哑声道:“……我该怎么救他。”
阮烟闻言,眼底的笑意更深,他的心情似乎好了起来,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温和了几分,“我施下阵,我和云杳还有兄长三人同时入阵,一炷香之后,便大功告成。”
闻瑕迩替云杳理了理额间微乱的发,“什么阵?”
阮烟沉吟片刻,温声道:“移魂归引阵。”
“不行!”君灵沉疾步走到闻瑕迩身边,一把握住了闻瑕迩放在云杳额间的手,“那是以命换命的邪术!你会没命的,更何况云杳已经……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好。”闻瑕迩想也没多想,仰头看向君灵沉,道:“阮庄主,布阵吧。”
“……闻旸!”君灵沉古井无波的眸中少有的出现了慌乱,“你魔怔了?”
闻瑕迩抽了抽被君灵沉撰在手掌中的手腕,没能挣脱。他扬了扬唇角,勾勒出一个略显冷淡的弧度,道:“君惘,这是我的家事。”
君灵沉面上的血色,霎时褪了一半,两片唇上下动了动,像是想要说些什么,闻瑕迩却在此刻抢先一步从他掌心里挣脱了手腕,牵起云杳走出了他的视线。
“兄长说的不错,兄长与杳杳兄弟情深,便是以命换命也是甘心情愿的。”阮烟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个香炉放置在了院中,插上一柱引魂香后,看向君灵沉的背影道:“左右不过是我们自家的家事,小师叔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闻瑕迩冷眼看着阮烟,“布阵。”
阮烟笑了笑,“阵已在你我脚下。”
话音方落,他们三人所站立的位置便冒出了森然的紫光,一连串狰狞鬼魅的符文自他们脚下向四周迅速的伸展开来,直到覆满整个院子的地面后才停止。
他们三人站在阵眼处,阮烟看向君灵沉,道:“劳驾小师叔移步到院外。”
君灵沉站在原地没动,隔着几丈距离,目光却是毫不避讳的直直落到闻瑕迩身上。
闻瑕迩扶着云杳在阵眼处坐下,道:“启阵。”
阮烟略微顿了顿,目光在闻瑕迩身上扫视了一番后,含笑道:“兄长不与小师叔说几句体己话?移魂归引阵一旦开启,中途便不会停止。”
闻瑕迩道:“你若再废话,我杀了你后自行布阵,再换云杳的命数也不过多费一盏茶的功夫。”
阮烟收敛了眸中的笑意,面色暗沉下来。
他在云杳身旁盘腿坐下,抬手对着引魂香弹出一道灵光,暗红的火星一下子从香端冒出,寥寥青烟涌上了天际。
移魂归引阵已起,院中地面上的符文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开始往回收缩,一道屏障无声无息的包裹住阵中三人,将之与外界隔开。
闻瑕迩快速的咬破指尖在自己额心点了一下,血痕落下散发出淡淡红光。就在他即将闭眼入定的前一刻,一只手撰住了他的肩膀。
……
刺眼的白光密不透风的漫进了周围的视野,持续了好半晌之后,方才停歇。
闻瑕迩再睁眼时,已经身处一片白茫茫的雾海之中。
他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才缓缓抬起手摸了摸额心,被触碰的一点血痕发出红光,闻瑕迩顺时打了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
他在入定之前,把自己的三魂七魄逼出来进到了阮烟的识海之中。
须知,活人的魂魄一旦离体便很容易丢失,丢失魂魄的前兆便是自身的记忆开始慢慢的消退,等到记忆完全退散什么也记不起来之后,三魂七魄便会打散再难找的回来。
而他眼下身处阮烟的识海之中,若是丢失了记忆弄丢了魂魄,便只能被困在此处再也回不到自身,识海外的身体也会因为魂魄的离体慢慢死去。
所以闻瑕迩额间的血痕便是为了清心明志,令他不会在阮烟的识海中迷失而点上的。
闻瑕迩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前方的不远处隐隐有暗光闪动,他又默念了几段清心的口诀,正准备抬脚过去,便被一股力量拽住了手臂。
闻瑕迩惊诧的回头看去,见到拉扯住他的人后,眼珠蓦地收缩了一下。
他在入定之前被人握住了肩膀,果然不是他的错觉。
“你怎么跟着进来了?!”闻瑕迩紧蹙起了眉,“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君灵沉垂眸看着他许久,道:“阮烟的识海。”
闻瑕迩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进来?”
君灵沉蹙眉道:“你魔怔了。”
闻瑕迩深吸了口气,平复心中动荡的情绪,道:“我没魔怔,我很清醒。”
君灵沉道:“连云杳身上的气息都看不出来,这不算魔怔?”
闻瑕迩回想起云杳身上缠绕的气息,面上的情绪一下子沉了许多。
君灵沉抓着他手臂的动作僵了僵,“......对不起。”
闻瑕迩道:“不是你的错,你说的是对的。”
君灵沉松了手,沉默半晌,问道:“那你为何还要涉险进到阮烟的识海中来?”
闻瑕迩抬手按了按额角,回道:“我想知道云杳这些年身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阮烟煞费苦心筹谋多年,让他借了云顾真的身体复生,依眼下的状况来看是想利用他的复生借此来替云杳续命。
一个人要借另一个人的命数续命,那这二人的关系必须是骨肉至亲,否则找一个毫无干系的外人来与之续命,只会加快消耗被续命之人的命数,得不偿失。
所以能够成功招回生魂的生魂引用在他身上,让闻瑕迩能够复生,一半是靠了运气,还有一半则是云顾真与他多少沾亲带故了些。
不过闻瑕迩并不相信阮烟,诚如常远道所说,如此表里不一之人,吐出的每一个字他都是不信的。
可识海却不一样,每个人的识海里会毫无遗漏的寄存人的记忆,识海里浮现出的画面都是自己曾经真切经历过的,做不得假。
云杳已不是常人,即便他进到云杳识海中也只是一片混沌什么都查不出来,所以他这才涉险进到了阮烟的识海中,想借此查清这些年云杳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死而复生与阮烟在一起,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