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瑕迩摊开小孩的手掌,见对方掌中还紧撰着一块月团,蹙眉将其取走,便看见这小孩的掌心处蔓延出一片紫色,这是子母蛊发作前期的症状。
母蛊已除,哪里还来得有受子蛊桎梏的人呢?闻瑕迩百思不得其解,君灵沉适时出声道:“母蛊不止一条。”
“你是说还有其他的母蛊?”闻瑕迩道:“那水村中的只是其中一条?”
君灵沉颔首道:“水村那只母蛊后死后中子母蛊的人的确有所减少,但前几日门中弟子在外游历时又发现了中蛊之人。”
“所以你们又顺着那些中蛊之人查到了这里?”他从袖中抽出一道赤符贴到小孩的胸膛,见对方呼吸稍略平稳后拍了拍小孩的脸颊。
“没错。”君灵沉捉起小孩手腕,朝那掌心蛊毒延伸处释放清心咒,“这桩事还未完。”
经他二人合力搭救一番后,小孩的瞳孔中总算有了些焦距,他看向闻瑕迩喊了一声,“哥哥……”
闻瑕迩应声,扒开对方额上汗湿的发,问道:“告诉哥哥,你最近是不是被什么人咬伤过?”
小孩拧着眉回想一阵,虚弱的点头道:“在梦里……在梦里有人咬我。”
“怎么会是梦里?”抱着小孩的弟子不解道:“你是不是记错了?”
小孩道:“没记错,就是梦里。有个人咬我的手……”
闻瑕迩思绪飞转,问道:“那个梦就是你的噩梦?你想要我的符就是为了不做这噩梦?”
小孩点点头,复又摇头,“我不想做噩梦,也不想叔叔做噩梦。”
君灵沉手中清心咒一停,道:“你叔叔在何处?”
“在城外的草屋子里。”小孩似乎想从抱着他人的怀里起身,“我该回去了哥哥,叔叔在等我……”
闻瑕迩与君灵沉无声对视一眼后,闻瑕迩道:“我们送你回去。”
“不要……”小孩蜷缩着身体,“他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醒了之后都会很凶的骂人。哥哥去了他会骂哥哥的。”
闻瑕迩看伸手从弟子怀里将对方抱了过来,安抚道:“不怕,你叔叔看见我们将你送回去,一定不会骂我们的。”
小孩缩在他肩膀上半晌,这才点了点头。
出了城后,明灿灯火在他们身后逐渐隐去,城外四下一片寂静暗沉。在怀中小孩的指引下,他们一行人步入密林间,转过几道弯,沿着曲折小路走了约摸一炷香的时辰,这才从一丛茂密的灌木后见到小孩口中所说的草屋子。
这草屋所在的确偏僻隐秘,三面皆是高耸入云的陡峭山崖,还剩一面乃是杂密的灌木丛林。若非有这小孩一路指引,很难有人能寻到此处。
只见这草屋外围着一圈竹制的栅栏,屋门口挂着一只惨白的纸灯笼,凉风乍起,这只纸灯笼在半空中被吹的呼呼作响,里面的烛光忽明忽暗,给这林间平添几分诡异阴森之气。
君灵沉睨了身后弟子们一眼,说道:“你们就在外面,不要轻举妄动。”
众弟子颔首,立在原地严阵以待。
闻瑕迩把怀里的孩子放下,“你也待在外面等我。”
小孩懵懂的抬头看他,“我不能进去吗?”
闻瑕迩拉过他的手放进身后禹泽山弟子的手中,“过一会儿再进去。”
他背过身便打算翻过栅栏,一只手却忽然挡在他身前,阻了去路。闻瑕迩挑眉望向君灵沉,“你又做什么。”
君灵沉道:“你待在这里。”
闻瑕迩别过君灵沉的手,旋即悄无声息的越过栅栏,头也未回的伸出食指朝身后的君灵沉摇了摇,十分不以为然。
君灵沉很快便跟了上来,闻瑕迩已走至草屋门前,手还未碰上门,一阵阴风刮过,将两扇摇摇欲坠的破烂门扉吱呀吹开,一股恶臭扑面而来,熏的闻瑕迩没忍住倒退几步。
君灵沉在他身后推开门,闻瑕迩皱着眉步入屋中,却见入目之内空荡的厉害,除了地面铺就着一层干草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
这草屋无窗,外面的月光照不进来,他又往深处走了几步便觉昏暗的厉害,遂准备点道落火符照亮屋内。谁料他手指刚摸到袖间,一只手便倏的抓住他的指尖,轻声道:“跟我走。”
君灵沉走到他身前,微凉的衣料擦过他的下颌,冷梅香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他抓着他的指尖,带着他朝伸手不见五指的前方走去。
闻瑕迩忽觉耳尖一烫,胸中骤然浮出一股难言情愫,他用未被君灵沉握着的那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尖,指腹上传来的滚烫让他心头蓦地一滞。
不妙,不妙。
君灵沉这般握着他,他脑子里竟然生出了想要回握住君灵沉手的念头,实在不妙。
他当即便要抽回自己的指尖抹消这一古怪念头,君灵沉却突然召出剑,耀耀青冥映的屋内恍若白日,闻瑕迩微眯了眯眼,借着这青光看清了角落中蜷缩的一道黑影,他立刻打出几道落火符散落在半空中,青冥没去,留阙剑锋横搁在那黑影身前。
那蜷缩着的人被他们二人这番动静震慑住,动作急缓的抬起头,一张仿佛被虫蚁啃噬的千疮百孔的脸庞便露了出来。
这人见到他们二人,面容陡然变得狰狞,脸上的洞孔也随着他的表情挤压变形,异常可怖,异常丑陋。
只听他嘶哑着声音道:“还是不肯放过我……将我变成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后还是不肯放过我……”
他陡然伸出手,那手上的皮肤也和他的脸一样满是密密麻麻的洞孔,他抓住留阙的剑锋往自己身前一带,然而刚带至一半,他的手便像是被留阙灼伤了一般冒出白烟,他惨叫一声猛地松开剑锋,手掌上烫出了一块血肉模糊的伤口。
留阙在半空中晃动了几下身形,被对方握后残留下的黑色纹路便瞬间淡去。
闻瑕迩在这人脸上打量一番后,问道:“跟你住在一起的小孩是被你咬伤的?”
这人捂着自己手掌的伤口,浑浊的眼珠在他身上扫视一圈后,恍惚的道:“你不是,你们不是……”
闻瑕迩凭着对方口中说出的几句话,心中便已有了些计较。只听君灵沉出声道:“你是母蛊附身的人,是谁将你变成这幅样子,又是谁在背后施下子母蛊闯出这一连串祸事。”
闻瑕迩听完君灵沉这一番问话后,心中略感诧异。眼前这人虽其貌不扬,但光凭肉眼看却不易看出这人便是母蛊附身的人。
他是魔修,对阴魔邪祟这一类的东西向来敏锐,能看穿这些东西实属正常,而君灵沉这个仙修竟然也能一眼道破这人身份,实在令他有些匪夷所思。
这人从地上站起,留阙紧跟着他,他说道:“既然想从我口中探听消息,就该将这劳什子剑拿开……免得我一死,你们就再也查不到真相了。”
“威胁?”闻瑕迩上前一步,脚下倏的涌出数道灵纹,沿着地面迅速的往前延伸。这人察觉到不对猛地往后退开,留阙却紧紧的贴着他,再挪动半分便会被那锋利的剑锋割破喉咙。
地面红光愈来愈盛,闻瑕迩脚踏灵纹欲要再往前行径,手却被后方桎住令他生生的止了脚步。他回首,愕然发觉自己的指尖还在君灵沉的手中,猛地一把甩开对方的手退到一边。
他干咳一声,语气有些僵硬的朝着墙角的人说道:“赶紧说,缄口不言对你没好处。”
这人沉默片刻后,说道:“那个孩子在哪。”
闻瑕迩道:“在你找不到的地方。”
“我要见他。”这人说:“见过他之后,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们。”
闻瑕迩眸色微沉,“你想耍什么花样。”
这人哑声道:“你二位一个剑搁在我喉上,一个阵施在我脚下,我今夜便是插翅也难从二位手中逃脱。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闻瑕迩摸了摸下颌,视线猝不及防和君灵沉撞了个正着,对视半晌后,见君灵沉朝他微颔首,他便也微抬下颌道:“人在你们手上管着的,看我没用。”
君灵沉闻言从他面上移开视线,手指轻点虚空,星点青光霎时涌入门外,须臾后,一名弟子便抱着那小孩从草屋外走了进来。
小孩在屋中巡视一眼,挣脱那弟子的手臂跳下,朝着他们的方向跑来,口中还喊着:“叔叔!”
被小孩唤作叔叔的人,千疮百痍的脸上看不见半分情绪的流露,眼见着这小孩便要跨入阵中奔着而他而来,他厉声喝止道:“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