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弟子齐齐往后一退,表情戒备。那接过莫逐递去拜帖的弟子,将拜帖在手中细细查看一番不见有异,又试探着问了一句:“二位当真是来拜访缈音清君的?”
闻瑕迩道:“诚然。”
那弟子闻言这才点头放行。
一条山路径直通往禹泽山,闻瑕迩走了大半晌,沿途只见得些亭台楼阁,池泉瀑布,便问道:“君惘住在何处,我们眼下就去找他吗?”
“缈音清君住夙千台。”莫逐顿了顿,“少君同我先去拜会净莲居士吧,如今禹泽山他算半个主事。”
闻瑕迩哦声,心说不去见君灵沉最好,若是对方不在禹泽山回临淮去那就更妙了。他正这么想着,一旁的莫逐便忽然停了下来,眼神示意他往左边看,“少君,你看。”
闻瑕迩顺着莫逐的示意望过去,见不远处一方雾泉池边的石阶上正缓步走下一道身影,白雾氤氲,他微垂首,面容有一刹的朦胧,可闻瑕迩还是一眼便认出了这张脸。他想也未想的便朝着雾泉池边跑去,一脚踏上台阶,挡住了对方下行的道路。
“君惘!”他从胸前抱着的东西后探出半个头,笑看着上方与他隔着几步石阶的君灵沉。
君灵沉似乎被他突然窜出来的动静给怔住,身形微顿,旋即背过身便往石阶上走。
闻瑕迩愣了一下,几步上阶追赶君灵沉,“君惘……”
君灵沉仍自前行,走出石阶,往一旁的枫叶林行去。
闻瑕迩怀中抱着的东西本就不少,一边得顾着这些东西不洒,一边又要追着君灵沉的背影,眼见着对方越行越远,他步子一急,未看见横隔在脚下的一块卧石,不慎被绊了一跤,怀里抱着的东西全部洒了出去,自己也跌进了枫叶堆中。
他抬手拍掉脸颊上贴着的枫叶,坐起上半身来,见那些谢礼散的七零八落,有几个装在盒子里的物什还掉了出来,沾上了尘。闻瑕迩胸中陡然窜出怒意,抬首,却见君灵沉不知何时回过身,正站在一棵枫树旁远远的望着他。
红树下站着的美人,衣白胜霜,与这满林余红照相辉映,唯妙之极,悦目之极。
然此刻的他却是没那心思欣赏眼前这番美景,他随手抓起一把地上的枫叶便往君灵沉所在的方向丢去,“君灵沉!我讨厌死你了!”
枫叶轻盈,不过往前方的虚空飞了几寸便飘落下来,闻瑕迩犹觉不够,泄愤似的又捧起一抔枫叶继续往前丢,“你这个人讨厌死了!”
莫逐及时追上来,入目便看见坐在枫叶堆里的闻瑕迩朝不远处的君灵沉丢枫叶的场景,忙走上前制住闻瑕迩,问道:“少君这是作何?”
闻瑕迩拍掉身上的残叶从枫叶堆里站起来,睨着地上星落云散的谢礼,道:“东西我送到了,是他不收,我回去了。”
他说完便要往回走,莫逐一把拉住他,追问道:“少君莫心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闻瑕迩道:“是缈音清君看不上这些谢礼不肯收,我自讨没趣。”
“不该如此……”莫逐皱起眉,看向地上的东西,思忖片刻道:“少君有向缈音清君道清来意吗?”
闻瑕迩唇抿直线,君灵沉见到他转身就走,任凭他在背后追赶也不理他,他哪里有机会道明来意。
莫逐松开他,说道:“不论缈音清君是何态度,眼下既已到了禹泽山,少君便该将自己此行的目的付诸,也不枉少君带着诚心从冥丘前来禹泽山一场。”
话音方落,枫叶林中蓦地又多出一道声音,“二位怎的在此?”
闻瑕迩和莫逐齐齐侧目,成恕心正从枫叶林中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禹泽山弟子。莫逐朝成恕心拱手道:“路遇缈音清君,少君答谢之心急切,便紧跟着缈音清君来了。不成想中途出了些茬子。”他瞥了一眼地上的东西,笑道:“让成仙师见笑了。”
“不妨事。”成恕心向身后的两名弟子递去一个眼神,两名弟子便连忙上前去拾捡地上的物什。
成恕心收回视线,笑看着闻瑕迩,“闻公子,又见面了。”
闻瑕迩颔首,“成仙师。”
成恕心亦颔首,视线错开他,落在枫树下的君灵沉身上稍稍一怔,旋即抬高嗓音喊了一声:“灵沉。”
君灵沉照旧站在原地,身形未动半分,似乎并不打算过来与他们打照面。
成恕心赧然道:“小师弟的性子一概如此,还望二位莫见怪。”
“成仙师不必多作解释。”闻瑕迩道:“我与缈音清君道声谢便离开。”
成恕心愣了愣,听出他话中弦外之音,“闻公子你误会了,灵沉他只是性子……”
闻瑕迩已转过身绕开捡拾东西的弟子,大步流星的朝着君灵沉而去。君灵沉见他走来,眉心微微蹙起,似乎又想如方才那般转身离开,闻瑕迩快一步闪身挡住对方身形,说道:“我说完一句便走。”
君灵沉这才停驻身形,说道:“你想说什么。”
“多谢你在水村替我解毒,又将我从井底带出来。”闻瑕迩从玉蝉中摸出一包叠的四四方方的油纸包递到君灵沉面前,“这是我自己准备的谢礼,还有我父亲准备的,你们宗门的弟子在收捡。”
君灵沉沉默少顷,忽的话锋一转,“你还记得那日井中之事?”
闻瑕迩蹙了蹙眉,那日他在井中毒发,记得的事都是残絮的朦胧片段,和忘却差不了多少,便随口答道:“不记得。”
君灵沉垂眸望他,良久道:“很好。”
声方落,他手上托着的油纸包便被人拿了去,他抬眸,君灵沉的身形已没入枫林中,衣袂浮动,霜白的衣衫有一瞬被林间之景映照的绯红无比。
闻瑕迩凝视那背影许久,蓦地别过脸冷哼一声,“的确好得很。”
说罢转身拉着前方的莫逐便往出山门的方向走,凭着莫逐的询声和身后成恕心的解释,愣是头也没回。
第94章 疯言
距上回禹泽山之行不欢而散过去数日,闻瑕迩自那日回冥丘后又将自己关在房中足不出户生了好大一场闷气。趁着闷气之余,信手又捣鼓出了几种新的符纸,恰逢中秋将至,他便把符给家中的人挨个发了一张。
莫逐收到他送来的符后,颇为不解,向他询问道:“莫逐并不是符修,少君送我这符也无甚用处。”
闻瑕迩捻着符解释道:“这符带在身边可防止邪气入体,保灵台清明。”他能想到造出这符来,也得亏了前些时日去水村那趟,见到被毒气轻易入体变得疯癫的人后,才动了念头。
莫逐打量着手中那道与他旁的赤符外观没什么两样的符纸,还是收下了,“那便多谢少君相赠了。”
“莫逐兄弟客气了。”闻瑕迩道:“若真有心想谢我,不如中秋那日一起小酌几杯?”
他父亲常年不在家,青穆他也是去不得的,一家上上下下的人他也全都询问了个遍,结果中秋那日竟都有约,如今只剩下莫逐一人还未询问过了。
闻瑕迩本是信心满满,莫逐常常便是独来独往跟个独行侠一样,中秋佳节定也是孤身一人,他俩在家中还能做个伴。岂料莫逐听了他这番提议,竟很快回绝,说道:“有约在身,这次恐不能陪同少君了。”
待到了中秋节那日,家中比往日还要冷清异常,闻瑕迩一个人抱着一盘月团在屋子里吃的委实不是滋味。正在这时,眼前的虚空中陡然浮现出几行字:崇天楼邀君一聚。
闻瑕迩当即来了精神,抛下怀中的月团,随手画阵,直奔崇天楼。
崇天楼上悬灯结彩,灯火通明,街道上满是熙攘的往来行人,语笑喧阗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朗禅坐在楼中一方屏风横隔的雅间中,从阑干外探出半个头,朝站在楼下的闻瑕迩招了招手,“阿旸,这里。”
闻瑕迩听见唤声,仰首一看见是朗禅,也不走前门,纵身一跃便上了屋檐,翻过阑干进了雅间。
朗禅对他这番动静见怪不怪,抬手示意他坐下。闻瑕迩坐下后见桌上满是甜食,定定的望向朗禅半晌,说道:“你要是姑娘,我一定把你娶回家。”
朗禅拿酒壶的动作一顿,哭笑不得的道:“你做什么讲这话,听的我怪渗的。”
“那我换一句讲。”闻瑕迩一把握住朗禅的手臂,难得真挚的道:“你是我的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