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果然还是给我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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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是在病房里醒来的,他睁了一点眼睛去窥视周围的世界,苍白的天花板,透明的吊水瓶,以及……漆黑的小矮人正坐在他病床旁边的椅子上,似乎已经睡着了。中原中也握着他的那只手脱下了手套。很暖和。
他慢慢起身,靠在枕头上,又看了眼钟表,是凌晨五点多。单人间的病房里,晨曦淹没了半掩的窗纱和透明的窗户玻璃,隐隐的日光洒在中原左半张脸上。太宰治静静地听,中原中也呼吸的声音,绵长,均匀,以及其腹中生命成长的沙沙声。他静静地看,Omega摘下了帽子,卷曲发丝蜜橙漂亮,从头发、五官,再向下,深色的衣料变得透明,他看到两颗跳动着的心脏。他闻到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闻到那个人睡意朦胧的味道。
他想起昏迷前倒在中原的怀里,那种熟悉又模糊的触觉,就好像很久没有靠那人如此近。
“你在看什么?”中原倏尔睁开了钴蓝眼睛,像宁静的天空一样钴蓝的,眼睛。
在那一瞬间,太宰治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啊,原来中也在装睡啊。”
“……”
“医生说了,你只要醒了就不会有什么事了,这几天先好好休养吧。”中原刚要抽手,却被太宰治牵了个紧实。
“喂……”他又试图挣脱了下,无奈地说,“再过一个小时,我要和广津他们一起去西部那边了。”
“嗯,我知道。”太宰治垂下眼皮,“只是突然觉得,隔了好久没牵中也的手了。”
“而接下来,又要两三个月见不到中也令人讨厌的脸了。”
“你既然说了讨厌,见不到不是更好吗?你说这话会让我以为你舍不得。”中原看向首领细薄的眼皮,那眼皮又白又薄,青紫色的细小血管清晰可见。
“可能是因为身上的伤太痛了,导致我一时神智不清。”
“这样吗?”中原中也的手指刮着太宰手背上的皮肤。
“你明明、可以避免自己受伤,既然我们早就对A有所防备,你又何必折腾这无意义的一趟。”
“毫无意义?”他看了一眼他们两人交缠着的手,“我觉得卓有成效呢。”
“那你明知道我不会有任何危险,为什么还是要开污浊。你明知道你现在的身体开污浊很可能会死。”太宰治反问。
“为什么?”中原中也弯起一边嘴角,露出虎牙尖,“因为当时哪怕有一丝可能性威胁到你的生命,我都要豁出去保护首领。”
“只是想保护首领吗?”
“还有……保护你。”中原中也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
“你就是故意的吧,太宰。”
“你绝对是故意的。”
“那你心疼了吗。”他又问他。
从前、现在,中原中也曾和太宰治无数次地对视,每一次两人的目光相触,火花在空气里碰撞得惊心动魄,他们看着对方,望进对方眼里,对方的眼睛生得那么好看,他们对彼此却说不出一句舒心的漂亮话。
说不出口,因为心里的情绪太满了,几乎要漫溢出来。每一次锱铢必较,每一次对彼此的伤害,何尝不是对自己的伤害。
他扯着那人的病号服衣领,粗鲁地亲吻上去,和打架没什么区别的亲吻。
飞蛾扑火的时候,飞蛾会痛,高温会灼烧它的躯体。烛火也会痛,因为飞蛾的翅膀会让自己消逝、化作一缕烟。可它不阻止,甚至还是会在熄灭之前,再看一眼对方。
痛吗?
他和太宰治痛吗?
好像都是痛的。
但即使痛,却也要拥抱彼此。他亲吻他,拥抱他,然后就只能咬牙切齿地在亲吻太宰的空隙间骂他一句混蛋。
忘记关门的病房外,有两个人尴尬地站着。
“哦呀……敦君……”
“现在去叫中也是不是还早了一点……”红叶望了眼手上的表,“才五点多,不着急。”
“呃……是的,广津先生也说了不用那么急着叫中原先生……”中岛敦的脸颊连着耳尖开始泛红。
“那我们一会再来探望首领吧。”
“好……好……”
“刚才看到的事情……妾身希望你守口如瓶。”
“是……属下明白。”
TBC.
文中标^引用的是文野第三季的角色台词。还有就是A这个角色是原作中的,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他。
第15章 15
BGM: Memories of Love
"The stars are not wanted now; put out every one."
黑夜里什么都看不清。
太宰治侧躺在病床上,伸出张开五指的手,抓到了面前的一团空气。
他还在回想,十几个小时前落在他唇上那个撕咬的吻。中也绝对是属狗吧,就连亲吻这样浪漫的事情都能做得如此粗暴。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被咬破了皮。
现在中也和广津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吧。是啊,应该早就到了。可那讨厌的蛞蝓甚至一个短信都没给他的首领发,还是广津懂人事,知道和首领汇报行踪。那个人此刻在干什么?在休息吧,在睡觉吧,没心没肺的小矮人是不会失眠的。
已经过了多久了?十七个小时二十六分三十九秒。接下来是多久呢,以月为单位所计的时间;自己这副躯体又能活多久呢,也不过就还剩下几个月。
他们会好好道别吗?太宰治想,不会的。如若不是他顺水推舟将计就计,中也甚至就打算和A直接离开。也是啊、他和中也都不是会对彼此煽情的人,光是想想都觉得恶心,更别提真的去实践。
太宰治早就设计好了自己的死亡,不会在他厌恶的失眠的夜晚,而是在永远晴朗的蓝空之下,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所见到的最后一缕阳光。
让织田作好好的活着,完成了这个任务他就去死。在四年前他就已经做过这个决定了,现在应该更加坚定才对。
他闭上眼睛,右手附在左边的胸腔,抓住病号服的衣襟,就好像遏制住了那颗扭曲、拧巴、矛盾的心脏。
——你动摇了吗?
我没有动摇。
——是因为你舍不得他吗?
他?谁?
——你心知肚明。
我不知道。
——你爱上中也了吗?
开什么玩笑,我不爱他。
——这里没有别人,扪心自问地说,你爱中也吗?
我说了,我不爱他。
——你说谎。
……
“就算是爱他又怎么样,爱他能救的了我已经枯竭的灵魂吗。”
太宰治感到冷。摸着黑快走向这个豪华的单人病房中的卫生间里,他连灯都没开,但是没关系,光早就熄灭了。他只是打开水龙头,热水连绵不绝地流在他手上。啊,好温暖,捧起来就像以往每次触碰到中也的手。
他右眼的绷带在昏迷期间被取了下来。是中也,是中也给他摘下来的。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双目中都是中也的样子,那时他还没意识到。和中也共眠的每一天,他都不曾用绷带遮住他的眼睛。他早就习惯在晚上入睡前、清晨醒来用双眼去看中也的侧脸。从十五岁起他就习惯了。他可以毫无防备,因为他遇见那个人还是太早了,彼此知晓彼此全部的完整的容貌。他愿意示人的、不愿意示人的,中也都知道。
太宰治的双手不再哆嗦,他想象着流淌过的温热的水是平常中也与他交缠的手。那样的话他就不会寒冷。刚才下床时撕扯到身侧的枪伤,很痛,但是他不觉得痛。这副身体是一个活着的躯壳,承载着他死去的灵魂。
镜子前的那个男人不怕痛,他施舍痛苦、承受痛苦,他与痛苦并存。他出奇地怕冷,可在从前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怕冷。不过没关系,在这世上所受的苦马上就要结束,只要死了就永远不会感到冷了。
但他为什么还是期盼那个人回来。
十五岁、十六岁、十七岁、十八岁,太宰治的自杀计划总是被及时赶到的中也破坏。
“这次你也会及时拉住我吗?”男人在镜子前自言自语。
“我处心积虑地隐瞒你、调走你、远离你、伤害你——”
“因为我要救别人,我要让他活着。”
“你说得对。我给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拿这个理由骗了自己四年。你还不明白吗,因为我不肯承认我爱你。”
但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