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太宰治闭上眼睛,却久久不能入睡。眼前是没完没了的黑暗,在模糊的现实里,夜晚仿佛永远不会结束。这个时候,他通常就要去叨扰他的枕边人。他贴着他,去吻那人的颈项,他亲吻他的脸颊。中原浅眠,当太宰治靠近他的第一秒他就会醒。
他不是每次都会有耐心陪他做,可大多数时候,Omega愠怒的目光被吞没在黑暗里,最终被一点一点消磨殆尽,化成无奈的透明的水。
迁就。中也很迁就他。中也不情愿地迁就他。太宰治爱看对方不情不愿地妥协。这意味着在一场又一场的对峙中,他是赢的那一方。
就在今天白天,首领以自己一个人住太危险为由让中原中也又从自己的公寓中搬了回来,虽然后者也知道这仅仅是个借口。他本就没打算在那里长住,让太宰治一个人生活估计那个家伙夜夜都得通宵工作吧。
“没事……”半晌,中原才沉声回答,“我还以为你没睡。”
“哦呀,猛然看到我不用你催就乖乖上床很惊讶?”他听见太宰治的轻笑,“中也还真是狗,对主人时刻挂心。”
“滚,老子才懒得管你。”
“好了,快睡吧。”
太宰治摸索着牵住旁边Omega的手,“明天一大早还有会议。”
寂静的夜里,中原无声地回握住那个人的手指。他的首领手指好凉,从他认识他起似乎就是这个温度,太宰的体温带有一种永无止境的凉意,捂都捂不热。恍然间,他又听对面落下句,“以后,都不用起来叫我了。好好休息吧,中也。”
只此一句,他浑浑噩噩地从半梦半醒间回过神来。太宰态度的转变让他感到格外困惑,但他是不会问出口的。他下意识地不太想听那个答案。
“太宰,”他唤他的名字,音量低得只能让他自己听到。
对方没答,不知是睡着了没有。中原在昏暗里窥视那人朦胧的脸庞,他隔着一团漆黑也知道Alpha年轻的脸庞上镌刻了累倦和晦暗。七个春去秋来拂过,时间越往后,他看向他时便总忘记太宰还在年轻美貌的二十二岁。
“你也觉得这孩子是个麻烦吗?”
“你是不是……”也很矛盾?
中原中也不需要太宰治的回答,他只是自顾自地说,“其实我一开始也觉得不可思议,你和我共同有了一个孩子这样类似的事情,很难想象,对吧?我们两个,养育一个孩子。”
“更何况……准确地来讲,我并不是人类。”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谁知道这孩子生下来会是什么样子。”
话音一落,中原便感到自己的手被圈紧了几分。
“可是,那天……你对着那个小女孩笑,真心实意地笑。在车上,你又问孩子的眼睛会不会也很像我。你不知道,那时我醒了……”
“从很早以前开始,只要周围有任何声响,我的脑子里就好像敲了警钟。我当初立下誓言要保护首领,因此我始终都要保持万分警惕和十足谨慎。”
他继续,“所以当你的指尖向我靠近的时候,我就已经醒了。”
“在你说出那话的一瞬间,我靠在你身上,闻到你的味道,我产生了一个很可怕又很荒谬的想法。”
“我觉得或许我们可以有一个家。”中原中也闭上眼睛,“你敢相信吗,我居然会觉得我们可以有一个家。”
“孩子的眼睛会像我,五官和发色像你。他在你我的守护下长大,像正常人一样去学校读书,和他的同龄人一起玩耍,而我们或许会因为身份的原因缺席他一个又一个的毕业典礼。”
“我那时不想说,因为我知道刚才我所说的那一切是不可能会发生的。”
“我很了解你,太宰,你做什么事情都要为自己安上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尤其是在这件事与我有关的时候。”
“你打断我的手术不是因为你爱这个孩子,也不是因为你真心想留下他,你只是想独占我,你的占有欲null想让我记住你。”
“你突然改变态度,是因为我对于黑手党来说很重要而不是因为你担心我的身体。”
“够了,中也。”太宰治出声打断,“别再说下去了。”
他的语气骤然变冷,那陡然是他作为首领时命令的语气。
“怎么,被我说中心事很不爽吗?”中原中也想抽离他被圈住的手,可太宰治的禁锢太紧,捏住他的力度大到他甚至觉得疼,尽管那一丁点感觉对他来说不痛不痒、无关紧要。
“那么、能让你不爽真是太好了。”中原中也字字咬得清晰,他用劲抽出他的手,转过身去背对着太宰治,丢下一句,“睡吧。”
按理说中原应该感到轻快,然而事实是他心里并没有好受多少,只是觉得稍许解脱了。他和太宰治之间这种拧巴的、纠结的、畸形的关系就像一团乱糟糟的线,他理不清楚也懒得去理。
首领有太多的秘密。他在想些什么,他要做些什么——那些秘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旁人无法阻止,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发生。最要命的是,在许多时刻,中原中也又无法漠视。
是啊,他不责怪他。
即使如此,他也不能轻易服输。
他已经、让太宰治赢过他太多次了。
他们总是这样,无限接近彼此,又在即将融为一体时推开对方,隔了十万八千里那么远地推开。郁郁葱葱的树木在春天亲密地相拥,可它们生长出的树杈不会永远恰到好处地无缝衔接那些空隙,它们插进泥土里的腿脚盘根交错。它们相碰,它们受伤。春天不会永远停留在它们身上。
TBC.
第11章 11
BGM: The Rose
“He was my North, my South, my East and West,
My working week and my Sunday rest,
My noon, my midnight, my talk, my song;
I thought that love would last forever: I was wrong.”
——Funeral Blues
月末,樱花融进了泥土,枝头生了新叶。
这时的横滨依旧还算称得上太平,黑手党的人虽不敢放松警惕,但好歹可以稍微松口气。比较令人担忧的则是西部地区的叛乱无人镇守,恐怕需要总部这边的人手调动。
在港口黑手党首领的办公室内,中原中也被太宰治盯得头皮发麻。
他刚做完这次任务的汇报,但首领一直未曾下令让他离开,他也只好就在原地站着。他略抬起眼皮,见坐在真皮沙发上的首领正仔细地打量着自己。
“中也,还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啊……”
哈?!中原中也对着太宰治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莫名其妙。
“一点都看不出来什……”
话都还未说完,他顺着那人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小腹处。
“……”
“你说……这个?”
中原隔着黑色麂皮手套的手指向自己的腹部。
“我记得,一般四个月就会比较明显了吧。”太宰治略微歪着头,挑眉问道。
算算日子,确实差不多四个月,可眼前的Omega依旧身条纤细,毫无怀孕之相。
“啊,我用了束腰带。”中原若无其事地说,“你大可放宽心,我不会让其他人看出来的。”
“是吗?”首领的目光晦暗得叫人看不清情绪,他停顿了几秒,又撇开视线,“那就好。”
经历过某个插曲之后,他们最近的生活似乎已经恢复到了以前那种相处模式,可细说的话、似乎又不太一样。沉默越来越频繁地挤在两人中间,有很多个时刻他们相对无言,比如现在。
“如果没什么其他事情的话……”
然而,每当这种时刻来临,率先打破沉默的总会是中原。
“没事了。”太宰回答,“你可以下去了。”
“别忘了下午去赌场那边,我们好歹手握着经营权,不能就放在那里。”末了,他又添上这么一句。
事实上,太宰治再清楚不过,中也不会忘记。那人对于工作的态度一丝不苟,绝不可能记错时间。他何故多此一举,原因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只是单纯地没话找话而已。
“我明白。”中原中也点头。
他大步迈向门口的方向,又在即将离开时定住脚步。
“对了,”他好似漫不经心地回头,那双直视着首领的湛蓝眼睛美丽得无可比拟、一如既往。
“我用的束腹带是改良过的,医生说过不会对孩子有太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