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之后,我发疯一般地冲了出去。
小念就这样静静地躺在我的怀里,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只是,我的手不住地颤抖,明明正是大夏天,为什么小念的身体这么冷呢,为什么我的心也是冷冰冰的呢。
生活啊,为什么,为什么要和我开这么大的玩笑,为什么给了我希望又让我绝望,为什么连我最后的一丝寄托和安慰也要从我身边夺走。
你至少,让我有个盼头啊。
原来,这个世界,有一种悲伤,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有一种哭泣,叫做欲哭无泪,有一种活着,叫做宛如行尸走肉。
我不知道,自己的灵魂到底还在不在。
这个小生命,就像天使一样,带给所有人希望。可是,如今,他离开了,也带走了我所有的欢喜和笑容。
我该怨谁,我该恨谁。
不管是谁,他都永远地回不来了。
如果,如果没有这场战争,现在的我,就是一个普通的英语教师,我的身边,有宠我的大哥,爱我的丈夫,我的怀里,抱着咿呀学语,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无限希望的孩子。
可是,如今,这一切,都化为泡影。
曾经,我以为,我会很坚强,大哥的离开,沈以诲的不辞而别,我已经都这样扛了过来。
可是,这次,我发现,我错了。
小念的离开,似乎已经抽干了我浑身上下的所有力量。
我不知道,悲伤为什么这么多,我不知道,自己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甚至,我怨恨,为什么,为什么离开的不是我,为什么我爱的人一个个都离开了,为什么要让我活这么久,忍受这么多的痛苦和煎熬。
现在的我,似乎已经找不到任何活下去的力量和勇气。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窒息感笼罩着我整个人。
此刻的我,还有什么价值,还能做什么。
死亡,会不会也是一种解脱。
我不知道的是,当小念去世的消息传到二哥那边的时候,当杨云逸神色凝重地把这件事情告诉他的时候,二哥沉默了。
他一个人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眼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只是,他极力地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我简单地以为,他会这样,只是出于亲情。
他分不清什么是家国大义,只是,内心的那一点点亲情的关怀,他不至于完全泯灭人性。
战争,如果说让我去怪谁,那只能去怪这场战争。
已经打了这么久,已经死了这么多人,可是,却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未来,究竟在哪里。
只是,当侵略者闯入家园的时候,我们又岂能坐以待毙。
山河破碎,家国飘零,个人的前途,究竟在何方。
人啊,不经历多少沧桑,哪能变得心硬如钢。
我以为我会一直消沉,我以为我会日渐颓丧,只是,我终究,还是活着。
毕竟,“活着”这两个字,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事情。
在内心的煎熬中,我苦苦挣扎着爬了出来。
虽然,我的心已经像是生生地被剜掉一样的痛苦,已经千疮百孔。
可是,只要还活着,生活就得继续。
如今,沈以诲,我们的孩子,他们都离开了。
我祈求父母要好好的,我自私地把那个家丢给了大嫂。
从此,我的生命中,再无牵挂。
我奔向了战场。
我的爱人,我的孩子,都是因为抗战而死。如果,我能为这场战争做点什么,是不是,也是一丝安慰呢。
现在的我,已将生死看淡。
就算,将来真的有一天,我没能活着回来,那也只是去见我爱的人而已,我不害怕。
这一次,我依旧选择了空军。
不过,是一支外国人的军队。
我从来都想不到,有朝一日,我竟然会和飞虎队产生交集。
当离别的愁云惨雾包围着我的时候,国际上,风云再起。
1941年6月22日凌晨3时30分,德军在北起波罗的海、南至黑海的1800多公里的漫长战线上分为北方、中央、南方3个集团军群,向苏联发动突然袭击,德军向苏联境内推进。巴巴罗萨计划开始实施。
也就是在这一年,出于多种原因,苏联终止了对中国的援助,和日本签署了互不侵犯条约。
而日军,则继续轰炸重庆。
其实,早在1937年8月的时候,苏联曾主动与中国签订了一项互不侵犯条约,向中国派来一些飞行员,并三次向中国提供了总额达2.5亿美元的低息贷款。
到1939年年底,苏联已提供了一千架飞机,派遣了大约两千名飞行员和五百名军事顾问。
事实上,苏联的一些最优秀的军事专家都参与了援华专案。
因为,中国战场,极大地牵制了日本人的兵力。
1941年12月7日清晨,日本海军的航空母舰舰载飞机和微型潜艇突袭美国海军太平洋舰队在夏威夷基地珍珠港以及美国陆军和海军在瓦胡岛上的飞机场,这就是后来的“珍珠港事件,”美国对日宣战,太平洋战争由此爆发。
这是反法西斯同盟和轴心国的对抗。
战前,出于“只要有钱,何愁买不到飞机”的理由,那些空军本该购买飞机的经费被存到了银行,暂时停止购买飞机。
于是,飞行员只能以现有的飞机维持训练。
抗战爆发后,随着日军的全面进攻,东南沿海主要港口尽数被日军占领,于是,引进先进战机之路基本断绝。这时,西方多国又担心刺激日本,纷纷拒绝向中国出售先进战机,这一时期的战机价格反而大大提高。
而且,开战后不久,作战中,我们已经损失了太多的战机和飞行员。再加上采购飞机运送、组装、试飞、换装需要不少时间,战争初期,中国空军被迫使用许多更加老旧的战机升空作战,并过早地在残酷的消耗战中将本来就不多的战机和飞行员损失殆尽。
面对无兵可用的窘境,中国以十余倍于中国飞行员、数倍于美国飞行员的薪水聘请美国飞行员,同时花重金保障其生活,补充空军力量。
在多种因素的作用下,1942年,由美国退役飞行员组成的“飞虎队”正式成立。
多方辗转,我成了前线的一名翻译。
战争初期,战机和飞行员在作战中损失较大,后续又难以得到补充,没有足够的能力组织空中力量截敌。日机有时甚至可以猖狂到在没有战斗机保障护航的情况下,出动轰炸机起飞进行轰炸。
云南就是一个典型,人们饱受日机轰炸之苦。
后来,飞虎队在昆明上空第一次与日军的交战中取得了胜利。
也正是在昆明,我遇到了旧相识。
第 49 章
半年前看报纸的时候,我在上面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那是当初我还在西南联大时,遇到的那五个男孩之一,江源。
虽然之前一直都有通信,只是,沈以诲去世后,我一直都走不出来,无意做任何事情,有些东西,就被积压了。
更何况,小江也不知道我家里的地址。
直到我在报纸上看到他,虽然身影很模糊,但我能认出来,就是他。
本来,我以为,这么久没消息,他已经身遭不测。
还好,他还活着。
如今,在云南,我们相遇了。
当初分别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刚刚参军的孩子,我也只是一个刚毕业的学生。
如今,世事变幻,他已经成了分队长;那个他曾经像兄长一样的教官,已经血洒白云;而我,成了一个失去了丈夫和孩子的女人。
同时离开的,还有他曾经的同学和战友。
当初的五个人,如今,只剩下他和谭恺了。
不知道,当初的我们相遇的时候,是否能想到今日。
但,当我为自己的心镀了一层铠甲的时候,却发现,自己遇到的旧友,不止小江一人。
医院里,那个忙前忙后的身影,怎么看怎么熟悉。
当她抬起头,我们俩目光相触的时候,我明显看到,她的眼神里有种不一样的东西,整个人微微怔了一下。
我们都认出了彼此。
几年前初次相见时,她是失去男友的女孩,痛不欲生之际,我告诉她,要坚强地活着。
那天,我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心中涌起一丝惆怅,不免思考着,今后,这个女孩,将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