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杭州老家的客厅,充满了欢声笑语。沈以诲也提前加入了这个大家庭,大哥会看着自己的弟弟们开玩笑,说着“打弟弟要趁早,不然将来他们的个子可能会超过你,然后可能会反抗。”
虽然,后来,大哥还是家里个子最高的,还是几个兄弟姐妹中最有威信的。
他会摸着三哥的脑袋,说,“看,咱们的三子多乖多懂事,这全都是我以前打出来的嘛。”
是啊,三个哥哥里,三哥最调皮,也被大哥收拾得最多。
每当看着三哥被暴揍的时候,我都会悄悄问二哥,“小时候,大哥也是这么对待我们的吗?”
这时,二哥则会一脸幽怨地回答,“注意你的措辞,是这么对我,没有们。当年,我和三弟被揍的另一个理由就是,我们俩欺负你,所以大哥才会揍我们。”
这些,不过是短短几年的事情,可是,现在想来,却恍如隔世。
那时,阳光很好,客厅很热闹,家人很开心
那时的我,不知忧愁,也想不到后来的离合悲欢。
如今,那个抱着女儿,替女儿撑起一片天的父亲,那个嘴上严厉,内心却很温柔的大哥,那个宽严相济的九大队队长,已经血洒白云,把自己献给了祖国的蓝天。
他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也给爱他的人留下了无尽的思念和眼泪。
那个被揍得最多最调皮的三哥,离乡背井,和故宫的文物在一起,辗转多地,只为了文化的传承,保护中华文化的血脉。
他的心里,永远放不下的,是那个自己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的自尽的未婚妻。
那个被所有人宠着的小丫头,奔驰千里,战火中求学,毕业了,结婚了。
看过了太多的生死,然后,成了一名战地医生。
那个总是想方设法,想尽快改口,把队长叫大哥,把这一屋子的人叫哥哥弟弟的沈以诲,依旧飞在天上,依旧在战斗。
他不知明日,经历了内心的挣扎,终于敢给心爱的人一个承诺,紧紧地握住现在仅有的甜蜜和温存。
而那个最是学识渊博,最是恣意潇洒的二哥,却成了我们不能说的痛,成了家族之耻,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想到这些,我不禁感叹,在时代的洪流中,普通人的卑微和渺小。
而当时的我们,又有谁能想到这些呢。
第 36 章
沈以诲和冯志开之所以那么熟络,除了是航校同学以外,参军前的他们,就已经是校友,而且是一个宿舍的铁哥们。难怪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可以这么嘻嘻哈哈,无拘无束。
用他们的话说,这些年,他们“朝夕相处,”在一起的日子,可能比任何人都要多。
我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嗯,这话没错,从他们大学开始,到一起参军,再到一起捍卫祖国的蓝天。十年了,是朋友,是兄弟,是战友。
这样的感情,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他们亲眼看着老九大队的人一个个离开,无数次的痛彻心扉,又无数次的擦干眼泪,缝好伤口,继续向前。
伴随着旧人的离开,他们也看着一个个新人补充进来,作为九大队的新鲜血液。可是,他们又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刚刚被补充进来的新人,走在了自己的前面。
他们心痛,他们不舍,却只能继续飞翔。
他们把活着当做幸运,当做恩赐,他们把牺牲,当做理所当然。
这是一群千疮百孔的人。
记得,那次,洗澡后,沈以诲□□着上身,出现在我的面前。一道道伤口就那样,蜿蜒在他的前胸和后背。有圆形的枪伤,也有细长的划伤。
用沈以诲自己的话说,有些伤,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有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医院,只是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裹成了木乃伊,浑身疼痛。
曾经那个瘦瘦的身体,如今,变得强壮而有力,撑起了一支队伍,也在努力撑着一个国家的未来。
尽管,现在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看到这个未来。
其实,沈以诲也撑起了我的梦,他是我的丈夫,有他在,我就觉得,家就在。
尽管,后来,这个人,不辞而别,走得那么突然,留给我一辈子的悲伤和回忆。
“许姑娘,又过来找那家伙啊”,那天,我刚刚进入航校,没想到,第一个见到的居然是冯志开,他在一旁小跑着,刚刚结束训练。
我笑了笑,“沈以诲呢?你们俩没在一起?”
冯志开向旁边努了努嘴,我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沈以诲正全副装备,绕着训练场跑步。
“又被罚了?”我试探着问。
冯志开哈哈一笑,“这个‘又’字用得实在精妙,不愧是家属哦,太了解咱们的沈大少爷了。”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事?还有,我记得,以前这种事情,不都是你们两个一起被训吗,今天,怎么就他一个?”一直以来,这对难兄难弟都是有难同当。
“我倒想陪着他啊,只是,今天这件事儿,我毫无讲义气的机会!”
“其实吧,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昨晚临时查寝,这位天才老哥不在,教官生气了,于是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了。”冯志开一脸无奈。
‘昨晚,’我一听到这个昨晚,好像顿时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以诲胆子确实够大,教官三令五申,这几日不可随意外出,他全当耳旁风了。
说起来,如果沈以诲是因为这件事被罚,那么,还是因为我。
毕竟,对于昨天晚上他突然出现在我房间窗台上这件事情,我也挺意外的。
昨天,是我18岁的生日。
在这之前,沈以诲早已对我说了很多次,说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他一定要陪在我的身边,和我一起过。
而且,他早已精密地计算过,那天,按照航校的惯例,刚好是他们放假的日子,真是天遂人愿。
为此,沈以诲兴奋了好久。
不过,他哪里知道,在我生日的前一天,他突然接到通知,学校临时有任务,要加训。
于是,一盆凉水就这么朝沈以诲浇了下来。
请假吗?不,他绝对没有这个胆子,这是上级安排的任务,除非,他从此不想在航校呆着。
航校,这是他的梦啊,想当初,他在家里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不就是为了能加入航校吗?
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圆满地完成了训练任务。
只是,这整整一天,有一个想法已经在他脑子里晃了很久。
结束训练后,沈以诲表面装得和往常一样,按时吃饭,按时点名,按时回去休息。
只不过,回到宿舍之后,就换了一身装备准备行动。
“喂,我说你真要去?”冯志开问。
“当然啊,我什么时候开过玩笑?”沈以诲一本正经。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也是个为了爱情一腔热血的人!说好的稳重呢?”
“我这叫言出必践。答应好的事情,怎么能不兑现呢?对了,兄弟,帮我打好掩护,我半夜就回来。”
“求我,等价交换,”冯志开看着沈以诲,一副洋洋自得的表情。
沈以诲一咬牙,“说吧,什么要求?”
“清理一个月训练靴。”
“半个月。”
“成交。”
“卑鄙,无耻,小人。”
“你乐意。”
在屈辱地达成为对方清理半个月鞋子之后,冯志开终于答应了帮他打掩护。
于是,沈以诲很放心地离开。
“宁,开门,哦,不,开窗。”
晚上,结束了热闹的生日宴,我有点累,一个人坐在房里休息。
现在,夜已深,早已到了睡觉的时候。
可是,我似乎听到窗外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我吓了一大跳,根本不敢相信,家里戒备森严,谁能这样进来?
会不会是坏人?
我的心砰砰直跳。
正当我准备喊人的时候,窗外的声音再次响起,“宁,开门,不,快开窗,是我。”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我觉得我好像认识他,哦,对,我确实认识他。
这样低沉的嗓音,不是沈以诲又是谁呢?
也是,如果是陌生人,又怎么能熟门熟路地爬到我房间的窗外。
我走过去试着开窗,不过,只是打开了一点点,一颗脑袋就那样突然出现在窗口,然后,一脸无辜地对着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