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 七皇子又行至谢翊身边, 状似亲昵地拍拍他的肩膀,道:“贤弟,从此以后七皇子府同辰南王府一样,随你进出。”
“谢七皇子恩典。”谢翊躬身抱拳, 微扬的唇角, 不辨喜怒。
七皇子眼疾手快地将他扶起,号令道:“今日召唤诸位前来,便是告知诸位辰南王世子已入我林琛麾下,今后辰南王世子所令, 如我林琛在场,万不可质疑!”
“臣等听令!”
洋洋洒洒,百余人得令。
谋士群会后,七皇子遣散了众人,却偏留了江边客与闻月。
彼时,谢翊仍立在大殿内。
江边客与闻月并肩,谢翊则是悠然地立于二人面前。
三人面对着,江边客与闻月望向谢翊的眼中满是敌意。
谢翊却一派平和,甚至唇梢的弧度从未曾改变。
七皇子安排下人沏上好茶,再回到殿内时,见到的便是如此一番对峙景象。
七皇子连忙站在三人中间,挥着手,笑道:“各位爱卿都缓缓神,辰南王世子如今是自己人,从前那些都翻篇了,万万不能因旧事伤了和气呐。”
江边客到底是七皇子心腹,七皇子一言,他立刻就温和了脸孔。只是对于七皇子不同他商量,就引了谢翊这虎狼之子进府,江边客仍是愤愤不平。他朝七皇子躬身抱拳,讽刺道:“殿下,辰南王世子归顺这么大的好事,怎也不同臣下提前商量商量。”
“此事何须商量。”七皇子堆着满脸笑,生怕得罪了谢翊,“世子殿下愿入本王麾下,等同是如虎添翼,本王尚且求之不得。”
“殿下误会臣的意思了。”
“哦?”
江边客嗤笑:“臣是懊恼,作为殿下心腹,未能提前知晓,摆足十里红毯,迎世子殿下入府,实在太过不周。”
七皇子心道,江边客不愧为最得力的下属。
一套官话,讲得圆满至极,叫人心生愉悦。
七皇子佯装亏欠道:“爱卿在理,是本王办事不周,世子殿下不会介意吧。”
“自然不会。”谢翊转身,面向七皇子,语气泰然:“我对七皇子本就心悦诚服,既是诚心归顺,这繁文缛节自可免了。”
谢翊的话,声声悦耳,叫七皇子心情大好。
七皇子朝中势力颇丰,但手底下兵权却是匮乏。既得了谢翊,等同来了场及时雨。
谢翊十五岁时入伍,征战沙场多年。原本,所有人都不看好这个从王府中出来的矜贵世子。然而,谢翊却凭借杀伐果断、无所畏惧的胆量,以及出人意料的布兵排阵,硬是杀出了一条血路。为边境之患不绝的南施国,赢得了数年安稳。
而今,谢翊代表的不仅仅是辰南王府一派。现下,十年军旅生涯,让他已囊获多地兵权,各地势力更是崇他、敬他,唯他马首是瞻。
得了谢翊,等同于是送七皇子往那皇位又埋进一步。
即便他日夺嫡失败,有谢翊相佐,他定能揭竿而起,杀太子个措手不及!
思及至此,七皇子唇角笑容愈发张扬。
话已至此,谢翊已占了上风。
作为旁观者的闻月,早已将三人火星四溅的谈话,统统收入耳中。
被忠心护着的主子欺瞒,江边客语中处处带刺。
七皇子眼中只有权力,对谢翊故意奉承,枉顾臣子心情。
而谢翊的佯装大度,等同是在江边客心上插了一刀。
他们都是生来的说客,若有朝一日在朝廷那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出现,三个都定是个中好手,毋庸置疑。
闻月原正沉浸于思考之中,却猝不及防地被七皇子喊了名。
七皇子拿指捏了捏唇上的两撇小胡,把谢翊引到闻月跟前,旁若无人道:“哦,对了,给世子殿下介绍下,这位是本王的得力麾下之一,能知世事的命相女闻月。若本王未猜错,你二人应当是旧识吧?”
谢翊未正面回应七皇子疑惑,只是站定在闻月面前,好整以暇地笑:“命相女,自是知晓。”
他话语沉然,叫人辨不出喜怒。
他越是平静如斯,就越叫闻月气极。她一双杏眼直瞪着他,恨不得要将他生生从那黑色瞳眸中剜出去。
未等闻月回话,谢翊蓦地勾唇,后退一步。
那见了七皇子都从未曾弯过的铮铮脊背,竟然在闻月面前落了下去。
谢翊深深地朝她作了个揖,在七皇子满眼震惊之下,谢翊幽幽然地笑了,本就剑眉星目的英俊容貌,此刻愈发意气风发。
他望着她,仿佛周遭人物隐没,眼中只剩她——
“我既已归顺七殿下,今后与闻月姑娘也算是同僚了。”
闻月蹙眉,未答。
四目相对之时,她隐约察觉出谢翊的目光……不对劲。
他不似从前似的,时刻隐忍着情绪,面向她时,眼中只剩春风温柔。
当下,谢翊黑眸沉沉,完全不吝情绪。不知是否是她看错了,他总觉得,他的神色似已疯魔,神情之中,满是赤裸裸的偏执与占有。
聪明如七皇子,哪能看不出谢翊所想。
他清了清嗓子,凛声道:“世子如此大礼,闻月还不赶紧去给世子奉茶?”
“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闻月福了福身,回头去接婢女送来的茶盏。
茶盏温吞,里头茶水定然也不烫手。
将茶盏奉过去的那一刻,闻月忽然恶狠狠地想,要是这滚水烫上了谢翊的手,那也定是大快人心的吧。她虽有贼心,却没这贼胆,如今七皇子待谢翊如上宾,她要是烫伤谢翊的手,指不定还会被赶出王府。
闻月仔细揣度后,觉得这事做不得。
她小步走到他跟前,道:“世子殿下,喝茶。”
茶盏递出去那刻,她本能一抬眸,猝不及防地与谢翊的目光撞在一块。
霎时间,他好似一眼洞穿了闻月的小心思,竟然诡谲笑了,唇角笑出了涡。
相识两世,闻月不至于察觉不出谢翊的坏心思,她顿感不妙。
然而,还未等她反应,谢翊的手已主动撞到了茶盏。
只听“哐当”一声——
茶盏乒铃乓啷落了地,烫了谢翊一身滚水。
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先跳起来的是七皇子,他大喊道:“闻月,你怎么奉得茶?!”
“民女知罪。”闻月本能地就要跪下去,却被谢翊擒住了胳膊。
“无碍。”谢翊幽幽然笑了。
他指了指一旁的空座位,将被烫红的手背横在闻月面前:“只是这手疼得慌,还请姑娘吹吹便是。”
闻月气得嘴唇发抖,分明是谢翊恶意栽赃,反倒整得像是她故意为之。
面前,七皇子怒意不减,闻月不想惹事,只得乖乖坐上座,给谢翊吹手。
而更令她生气的,是谢翊那一脸餮足的神情!
若不是在七皇子大殿内,她担心撕破脸皮,毁了寻前世凶手的大计,她定要当场手撕了谢翊!
被闻月体贴伺候着,谢翊总算英眉舒展,舒服地闭了眼,终于有了心思,同七皇子说起旁的事来。
“听闻七皇子殿下谋士无数,但兵力却委实短缺?”
“不瞒世子,正是。”
谢翊原闭着的眼,在这一刻蓦地睁开了。
他一手撑在桌上,托着腮,一双黑眸锐利无比:“殿下,我乃真心投诚,故特意带了贺礼而来。”
“哦?”七皇子好奇。
谢翊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符,递给七皇子:“此乃号令京畿之外,翠林山中的三足兵马的兵符,殿下若想要,大可将这三足兵马拿去。”
谢翊所言,字字击在七皇子心上,戳中他软肋。
谢翊虽已归诚,但七皇子也不敢全信于他。
面对兵符,七皇子固然求之若渴,却还是绷足了神经。他眯着眼,打量那玉符,小声同谢翊道:“世子可知,皇子私自佣兵,是大忌。”
江边客看得出七皇子想要那兵符,却忌惮谢翊,不敢取。他立马站出来,附在七皇子耳边:“殿下,谢翊归顺不过一日,为防他假意投诚,此事还需再议。”
谢翊俨然早已预料到七皇子及江边客的反应。
他淡淡笑了,不轻不重地将那玉符放在手心,掷了掷:“此三足兵马,乃我养在京畿之外的防兵,普天之下,仅有我与我护卫二人知晓。这三足兵马,平日着装打扮皆与御林军一致,即便旁人瞧见,也定能顺利掩盖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