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相女(重生)(111)

作者:芸生生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晌午日头正盛。

谢翊身形颀长,立于闻月身前。

光线自他身后打下来,给抱着衣盆的她,辟出了一方阴翳。

他垂眸向她,声线温柔:“阿月,我要走了。”

她不明他的心意,亦不知晓,他此刻心中煎熬。

她仍旧笑得很甜:“去哪儿呀?”

“北上。”谢翊说,“去上京。”

闻言,她似乎怔了一秒,方才对上他的眼。

她了然道:“回辰南王府?”

谢翊从未与她提及过世子身份,此刻,她却似乎已知晓答案。

他也不恼,只是好奇问她:“你是何时知晓的?”

闻月放下衣盆,回答地头头是道:“昨夜旁人赠你的书信,我不小心偷偷瞧了一眼,我虽大字不识,却也因江南为辰南王府封地,知晓辰南王府印章标记。而昨夜书信上的印章,与辰南王府是如出一辙的。那时我便猜到,你当时辰南王府中人。”

罗宏一听,此女竟偷瞧殿下书信,指不定是敌国间谍。长剑出鞘,径直就要往她脖间去,却被谢翊一记狠戾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那时罗宏便知,对于此女,自家殿下是不一样的。

如若旁人瞧去殿下密信,便是不用罗宏开口,殿下定早已一剑夺命以绝后患。

可对这扎着两只圆圆髻子的少女,殿下似乎宽容体谅得紧。好似即便她捧上一盏毒药,殿下也定会毫不犹豫,甘心情愿地喝下去似的。

山风将闻月额前的发,吹得凌乱细碎。

为她所救以来,谢翊并未与她有过任何一丝旁的触碰。可如今,他即将北上,或许终此一生再无法与她得见。不由自主地,谢翊伸出了手,替她撩开额前乱发。

她身形一顿,似乎未料想到他会有如此举动,一双杏眼睁得老圆。

他手指滚烫,烧灼着闻月额上肌肤,叫她面颊绯红。

瞧着她如此娇羞模样,谢翊终于想起自己举动的不适宜,飞快落了手。却不防那脸孔像是会传染似的,他脸倒没红,耳根却已烧透了。

她不言,他亦无语,两人之间倏忽陷入莫名的窘迫之中。

谢翊恍惚想起什么,悠悠掏出一个玉镯,递给她:“阿月,你曾救过我一命,我谢翊向来是知恩图报之人。这玉镯你且拿着,倘若他日你有什么心愿需我帮忙,大可带着它来上京辰南王府,我谢翊定当万死不辞。”

递出玉镯时,谢翊中心焦灼无比。

因为他并不知晓,他能否还有在辰南王府等到她的一日。

三天后,江南夷亭将付之一炬,百余百姓成战火亡魂。

若不出意外,闻月也当是其中之一。

他想救她,却又不敢贸然施救,生怕惹出事端,害了京中辰南王府百余条性命。因此,他决心将玉镯赠与她之时,也已决定将一切交托给命运。纵然他从不信天信地,可此时此刻,他固执地仍要赌一赌。

若她的愿景,是望他保她安平,他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她带离此地,许她安定。

可若她的愿景并非此,谢翊亦不知,他该如何为之……

然而,令谢翊未想到的是。

她竟是抵着他的手,将那玉镯毫不犹豫地推了回去,“谢翊,我不要。”

她娇娇在笑:“你且收回去。”

谢翊却握紧拳,死活不肯收回去。

他知晓,若真收回了这玉镯,今日离别后,闻月定当生死难料。

他当真无所畏忌她的生死?谢翊在心中此般问自己。

可固执紧攥的拳,早已暴露了他不甘的心。

谢翊背负过手,不让她有机会再将玉镯塞回给她。

他侧过脸,不叫她看见他的表情,口气偏执同她道:“我辰南王府规矩,便是不能欠人人情。你虽不知即将发生什么,可你先前既救我一命,今日我定也保你性命安康。这玉镯你收是得收,不收也得收,待我确认你性命安好无虞,自会收回去。”

他话音甫落,罗宏便再也熬不住,“世子殿下,此事万万不可!”

罗宏兀自从队伍中走出,咬牙睨了眼闻月,压在谢翊耳边,中肯劝道:“夷亭战乱一事,绝不能叫旁人知晓,若引出祸患,定叫人猝不及防。更何况……”

罗宏瞥了眼正躺在闻月掌心中的那根玉镯。此刻,闻月正好奇把玩着它,满脸天真茫然,甚至还甜甜朝罗宏笑。

罗宏又急又气,“殿下,那玉镯是太后亲赐辰南王妃的礼物,乃千年青玉所制,是要留给未来的世子妃的。若叫她磕了碰了,哪日太后提起,可该如何交差。”

谢翊紧绷着一张脸,未应。

须臾后,他摆了摆手,吩咐罗宏等人先行远退至一旁等候。

谢翊引着闻月,走至溪边一棵葱茏的大树下。

彼时,日光自那树叶罅隙中落下来。半明半昧地,映在闻月姣好的面容之上,叫人恍有隔世之感。

如此情境之下,谢翊眼中的她,好似也只剩个影了。能看得见,却再也摸不着、触不到。那股被迫失去的无奈情绪,充斥在他心间,叫他无法再安定下来。

霎时间,他心中已下了决定——

他要带她走。

无论如何,都要带她走。

偏生闻月还不知大难即将降临,还在那儿酣甜地笑着,睁着双灵动的大眼,不解地问:“谢翊,方才听你意思,怎像是我有性命之忧?难不成医馆中发生了祸事?”

“并非。”谢翊艰难抿出一丝笑,“只是一时心急,说错了话。”

“那就好。”

闻月狡黠笑笑,见他双手陈展,心头生了一计,作势就要将那玉镯塞回去。

相处多月,谢翊对她的小心思早已谙熟得很。

见她将手伸过来,他早猜到她的想法。

趁着她伸手的那一瞬间,他不落痕迹地抓过那玉镯,握住她盈盈的小手,擦过她手背,将那玉镯套进了她的腕里。

不用罗宏提醒,谢翊也知道这玉镯意味着什么。

把玉镯赠给一个仅是救过他一名的民女,在旁人眼中看来,定是魔怔,是疯狂。

可只有谢翊知晓,他等这一刻到底等了多久。

那些疯狂的、隐忍的欢喜,早已叫他失去理智。

他不想让她死,更决不能叫她就此死去!

她刚浣过衣的小手,尚且湿漉。

他捏着她的手,送过那玉镯时,尚能摸见她指腹细小的茧子。

那些茧子经年累月,已显粗糙,擦过谢翊的手,也一并摩挲在他心头。

那些藏匿已久的情绪,早已在心中饱胀,鼓得四周只剩一张薄如蝉翼的膜。而今那双手甫一磨过时,已破了那张单薄的膜,生出了个洞,叫那些无法抑制的情愫,几欲喷薄而出。

四目相对,谢翊眼中情绪汹涌。

闻月显已察觉不对劲,却因不谙世事,根本不懂他如此情绪是因何而起。

她自然而然地,将衣盆、鞋子统统放到地上。须臾后,她与他对视一眼,不顾他的反对,将那玉镯脱了下来,主动握上他的手,一根根掰开他的指,将镯子送回去。她说:“这玉镯你必须得收回去,并非因我不接收你的好意,而是……”

“而是什么?”

她迎上他的目光,神情灼灼——

“因为你许我的愿望,我迫不及待,此刻就要兑现。”

“哦?”谢翊蹙眉,“你已想好了。”

“正是。”她笃定如斯。

活了二十余载,谢翊心头从未有过如此忐忑。

以辰南王府的势力,即便是今日她开口要他救下夷亭悉数百姓,他皆有能力寰转为之。谢翊无所畏惧,却偏偏害怕,她所说出的话,是要他违背本心的。

他尚还记得,半月前,邻村青梅竹马的阿林生病,闻月前去探望,谢翊意外得知,那阿林竟是同闻月定过娃娃亲的。思及至此,他不容自己坐以待毙,故意从中作梗,扰得阿林母亲再不允闻月入家,誓要与她断绝往来关系。

那一夜,闻月独坐镜前,掉了好久的泪。

谢翊立在窗前,生怕她出事,悄悄守了她一夜。

能让她为之落泪之人,定在她心中分量颇深。

若闻月的愿望为那阿林……

谢翊光是想想,心中就像是打翻了醋坛子,满心满眼皆是酸与涩。

可即便满心的不愿,谢翊仍是张了口,固执道:“说吧,我定为你效犬马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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