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宋彩以为自己会和一个身材娇小、玲珑可爱的女孩子谈恋爱,然后结婚,生孩子,平平淡淡度过一生。后来他身边的同学都因为受不了他脸盲的毛病逐渐疏远,他就以为自己要孤独终老了,将来能偶尔跟陈蔚然这唯一的老哥们儿在公园里下下棋,报个老年旅游团出去走走,就算不错了。谁知道老天另有安排,给他特派的不仅是他贼啦喜欢的一个,还是不会嫌弃他脸盲的一个,上哪儿说理去。
“特派员同志,往后我可不打算换人了,现实的问题虽然还有很多,但总能解决的不是?所以……”宋彩下定了决心,“有件事我得跟你坦白,关于我的来历。”
江晏摩挲着他的脸颊:“关于你的来历,我也需要向你说清楚。”
“报——江首领,宋公子,曜炀宫派来了使者,吾王请两位去王帐议事。”
两人被打断,俱是一愣。宋彩道:“不会吧,难道江胁真的同意应战了?他真的修炼了吸星大法?”
江晏给他披上外衫:“先不要揣测,去看看。”
澡也没得洗了,两人简单梳洗之后就去了蛟王帐,见到了曜炀宫派来的使者——还是那名副将。
“这位将军的状况不太好啊,需不需要请个大夫来看看?”宋彩有些讶异,这副将先前还是俘虏时也没见怎么狼狈,现在却衣衫褴褛、面色灰败,像是一路从非洲逃难过来的。
副将抬头看他,刚想回话就吓得一哆嗦,倒在了地上:“你、你!”
宋彩指着自己:“我怎么了?”
众人也都将目光移向宋彩,觉着他除了额上的红印更鲜艳了些,没什么异常。蓝姬揪着那副将的领口提起来:“怎么回事,宋公子怎么了?”
副将听她称呼“宋公子”,这才镇定了少许,面色惨然地道:“没什么,没什么,失礼了……吾王话已带到,蛟王与江首领请尽快定夺,小的好回去复命。”
赤练望向江晏,向他解释:“妖王答应了,额外加了一个条件,若他胜了江首领,我方须把妖兵俘虏全部释放归还,作为回馈,他不需要江首领让的六百招,公平对决即可。”
江胁的决定叫宋彩大吃一惊。旁人或许不知道,他却清楚得很,凭江胁的本事根本不可能有底气说这种话。
那是个什么角色,男配,小反派,能坐上大妖王的宝座还是因为他爹设计坑死了自己的亲兄弟,抢走了权戒,又把年幼的亲侄子送进了敌人手里,结果自己还没那个当王的好命,死在了一场渡劫中,这位子就由江胁坐上了。
当了妖王,就真拿自己当块璞玉了?
欠凿倒是真的。
前两天还一直盼着江胁应战,这会儿听他答应了反倒心绪不宁了,宋彩忍不住犯嘀咕,不对劲啊,大大的不对劲啊。
按照江胁的尿性,他该提条件说:要打架可以,但你得让我一千两百招!虽然你年龄比我小了三百岁,但谁让你投胎投得好,你的起跑线是旁人的终点站,不公平!
但他没有,他把江晏的让步拒绝了!
他是存心找死吗?
他拒绝的可不是六百块钱,也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时你一下我一下徒手扇出来的六百个耳光——如果真有这么残暴的过家家玩法的话——而是很可能决定他生死的究极高手的前六百招。
“江晏,事情不对劲。”宋彩提醒。
江晏却道:“不碍事,我有把握。”
第118章 日月不同晖5
事已至此,有没有把握都不能退缩了, 宋彩明白这个道理。他不再多说什么, 得知江胁把决斗的地点定在了荆棘林上方, 便提前过去踩了个点。
一到现场,再次惊呆了——荆棘林里哪有一片雪花,到处黢黑一片,顶上冒着余烬将熄的浓烟,而曜炀宫的地盘上也是干燥温暖, 甚至有些不合季节的热。
这明显是经历过一场大火啊,谁放的?
江晏见他用诧异的目光望着自己,解释道:“玄火炉里的火若是燃到将将熄灭,那就不可能只烧了这片林子, 并非我放的。”
宋彩忽地明白了什么似的, 皱起了眉:“在曜炀宫的地盘放火, 还没有被通缉,差不多就是江胁自己放的。荆棘林是他的一层防弹衣, 他总不可能是嫌款式不好就给拆了, 我昨夜做的梦难道都成真了?”
江晏大致能理解什么是防弹衣,也不深究,问道:“还梦见了什么?”
宋彩这才有功夫往详细了讲:“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蛇, 爬进了曜炀宫,金龙还盯了我好一会儿……”
梦里,他在地上呲溜来呲溜去,看见那个圣母在和江胁讲话, 说妖王遗骨的力量根本算不得什么,得不到也不用惋惜,她可以将自己的力量借给他。江胁同意了,圣母就用血藤刺穿了他的身体。冒着火光的奇怪咒文爬到了江胁的身上,叫他疼得浑身抽搐,被雷劈了似的,但也有某种能量在往他身体里汇,甚至能看到那些力量充斥血管时的起起伏伏。
之后江胁就满血了,一扫萎靡不振的晦气,抓来了值岗的将士,把他们的妖力全吸进了自己的肚子里。这一招他在千峰峡的石林里已经使过一次了,被吸干了的将士会变成咸鱼鮳子,啃一口都崩牙的那种。
但这次有一点不同,尸体似乎连最后一点残余的热量都被吸完了,刚一干巴就结了一层白霜,被丢在地上时化石一样碎了。
江胁感受到了能力的增强,空手耍了一阵子,便有源源不断的热量朝他手里汇集,形成了一个热流旋涡。他把吸来的热流全都投进了荆棘林,荆棘林里就传来了爆炸声,着没着火宋彩不清楚,因为江晏把他晃醒了。
江晏道:“差不多就是那时候,你身上起了热。”
宋彩不置可否,他原先还以为是因为下雪了,自己潜意识里觉得冷,就把天气的转变原因归结到了江胁头上。在那之后江晏的体温传递给他,他越来越舒坦,就转做了别的梦。
江晏没告诉他,他起的热快要把被子都烧着了,千重心不在,自己不敢对他这具凡人之躯随意施为,一着急就想出了个笨法子,取来一大块冰压在自己的翅膀上,让翅膀降了温,罩在他周围缓释凉意。
就那么支撑了大半夜,他身上的衣衫被宋彩的热度汗湿,翅膀却冻成了冰镇鸡翅,宋彩的温度才终于恢复了正常。于是有了宋彩醒来后看见的那一幅“绝世美鸟侧卧图”。
两人回了营地,卫兵送来的沐浴用水早就凉透,但诡异的冷空气已经被四面八方撵来的暖气流中和了,积雪开始融化,温度有回涨的趋势,等到打完这场仗,暖和些了,回来一并洗干净也不迟。
宋彩张罗着,叫人把水先搬到外面去,又找来了厚实的兽皮纸,有模有样地开始研墨。他问江晏怎么打算,江胁毕竟是他堂兄,当年篡位的又不是他本人,等拿回王位以后是直接杀了还是囚禁、放逐,得提前计划着。
江晏当真好好思索了一会儿,最后嗤嗤一笑,说这事不由他做主,由江胁做主。
宋彩嫌他猪鼻子插大葱,懒得理了,自顾自忙活起来。这个时代的墨和写在宣纸上的那种墨不一样,不知道是什么制的,很难磨,磨了半天才得那么一小片浓汁,由不得你不珍惜着用。
宋彩甩了甩酸胀的手腕,招呼江晏:“快来写吧。”
江晏坐在床边,手肘随意搭在长腿上,问他:“写什么?”
宋彩:“当然是合同……呃,就是契约!你跟江胁这样的人打交道,不把商定好的事情立成字据是不行的,他会变卦。”
江晏:“这倒是。小时候我修习法术,时常因心浮气躁而难以突破关窍,便学着削竹丝编灯笼,磨炼意志。第一只灯笼刚编成就被江胁抢了去,说只要我答应陪他去斗鱼,他就把灯笼还我。”
宋彩:“你去了?”
江晏:“去了。他把我带到了一个三不管的赌坊——既不在诡境范围,也不在半妖和人族境内,是个容易滋生低等邪物的‘盐碱地’,谁都不稀得到那儿去下地标。”
越是没人要的地方,物种的多样性越是丰富,但这些物种无疑不是什么好物种,标了那块地,往后指不定得砸手里,没收成不说,还得见天锄草,烦不烦。这道理宋彩都懂,更何况是三族首领,因此这片不毛之地反而凭着得天独厚的无人管条件,成了初代商人的首选目标,拿来开发利用建了个娱乐城,将其变成了臭纨绔们的销金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