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靖川身形微微顿住。
这是种难得的撒娇的语调,又勾着一点似有若无的埋怨和委屈。总之她惊喜的样子,特像是一个等待老公回家的小娇妻。
梁靖川晃了眼娇嗔完的许昭意,又扫了眼客厅里的傅少则,突然顿悟:许昭意可能是想来个拥抱,在外人面前秀一下恩爱。
他很配合地朝她张开双臂。
下一秒,许昭意拿过他手中的纸袋,心满意足地转身就走,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我以为我登机前,尝不到我的小牛排了。”
傅少则有点被爽到,肆无忌惮地落井下石,插兄弟两刀,“真羡慕你们的塑料爱情。”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五官的起转承合落在浮沉万千的暗色里,线条利落分明,漆黑的眼眸沉冷又明亮,视线直直地落回她身上。
他握住许昭意的后颈,轻轻一扯,就跟拎小鸡崽似的,将她带回了自己怀里。
“干嘛?”许昭意反手拍他,不安分地挣了挣,大约怕晃到纸袋,力气和幅度都不大,“牛排冷了就没口感了。”
梁靖川倒没跟她计较,只是扫了眼她收拾出来的行李箱,问了一句,“你打算今天回国?”
“嗯,家里出了点事,我得尽快回临城处理。”许昭意点点头,“赶不赶得上还不好说,所以,”她顿了顿,“你能不能行行好,先让我吃饭?”
多事之秋,她家里最近不太平。
许家老爷子当年走得早,上一辈兄弟三人中,是她大伯许知文掌权,当年管理层动荡不安,秋风渐起,也是他雷厉风行挽回了颓势。
而她父亲许崇礼醉心科研,不太过问家里的生意。
至于三叔许明德,是个被领回家的私生子,在经商上有点天赋,但是做派过于阴损。
大伯许知文颇有些手腕,可惜这些年来身体一直不好。这次手术昏迷不醒,管理层就按捺不住了。
按理说,公司事务移交继承人也出不了大乱子,可惜许知文是老来得子,儿子比许昭意都小两岁。他平时跟着学了不少东西,做事的确稳重,但毕竟年轻,镇不住管理层那群心怀鬼胎的老东西,现在被人阴了一手,阻在国外脱不了身。
许知文的亲信已经赶到柏林调停了,算不上棘手,但周旋起来耗时间。她现在赶回去都未必来得及,真耽误两天,等董事会上管理层洗完牌,就回天乏术了。
双方都在争分夺秒的关头。
消息传到她耳中时,事情已经发酵到快尘埃落定的地步了。她得回去替她那位小堂弟争取点时间,掐了这帮老东西的心思。
许昭意三言两语解释完,终于替小牛排赢得了豁免权。
“你打算一个人回去?”梁靖川微微蹙眉。
“我这儿你不用担心,也就拖延下时间。”许昭意推了推他的肩膀,特善解人意地劝道,“你还是工作吧,傅总等了你挺久了。”
如果不是她下一秒愉悦地抱着纸袋,一溜儿小跑到餐桌……
她善解人意的人设就更真实、更完美,也更可信了。
“别,你们继续,”傅少则狭长的双眸微挑了挑,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说,“不用往我身上扯,不差这几分钟。”
梁靖川淡淡地睨了眼他,倒没绕圈子,闲散地问了一句,“新丰资本的最高持股人有变动?”
“你知道?”傅少则沉声道。
“猜到了,”梁靖川勾了下唇,“从7月DiamondAZ注资开始,风头就不对,项目早就有进展了,如果不是做不了主,难道对方真想拖着不签?”
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说到底,还是自己人最信得过。”
傅少则冷笑了声,心头有些火气,嗓音沉沉地嘲讽了句,“恐怕正因为是自己人,才更要提防。”
他捏着茶杯的手青筋暴起,“你知道,我这次不能出一点纰漏。”
“前期砸的人力财力不好追回了,不过二轮融资还没开始,还有转圜的余地。”梁靖川漫声说了句,神情平静又淡漠,“你倒是可以派人盯着点国内。”
傅少则瞳孔缩了一瞬,印证了其中关节,脸色阴郁到了极致。
许昭意隐约听到了点儿,指尖一挑,轻抿了口红酒,摇了摇头。
人皆羡闲逸。
可惜无人只望儿女婚嫁,鸡犬山田。
-
等许昭意到了机场,周明扬已经在等她了。
周明扬是华恒的总助,应该是临时被差遣到她身边,细算起来,前后绝对不超过半小时。但他已经将国内的大概滤清,整理了报告和调查结果递送过来了。
其实国内的助理办应该准备好了材料,不过他的效率实在惊人。
“周总助动作好快,”许昭意纤丽的眸子微微一眯,“你老板信不过我?这么不放心?”
“夫人说笑了。”周明扬垂眼,话说得滴水不漏,“老板只是关心您。”
“别这么叫我,”许昭意轻笑了声,“我跟梁靖川还没结婚,总觉得怪怪的。”
“夫人放心,纽约这边的项目已经收尾了,”周明扬眼观鼻鼻观心,几句话打消她的疑虑,“梁总说让我来赚外快,工资找您结,还请您关照。”
确认了不算假公济私,许昭意也没拒绝这份好意,点了点头,“那就辛苦你跟我跑一趟。”
“夫人客气。”
第89章 狼子野心
临城近几日邂逅一场连绵不绝的雨, 捎带着料峭的轻寒。南方的小城披了层稀薄的雾气,叠翠耸青的山脉向远方绵延开来, 太湖之上烟波浩渺, 秾艳的花木和生翠的草色在浓夏中繁盛到了极致。
会议室内的气氛压抑而沉闷, 一如落地窗外阴沉的天色。
董事会的人各怀鬼胎, 已经撕破脸吵了一个多小时了。效忠于许知文的一派和拥护许明德的人争执不休,还有人冷眼旁观,想借此机会坐收渔利。一时之间, 会议室内相持不下, 根本没讨论出结果。
“许董现在重病不起, 怀景作为唯一继承人, 这些天来连个影儿都没有, ”有人讥嘲道,“我们几个到底是个外人, 不好说怀景不孝顺不懂事,但作为公司股东之一,我有资格质疑怀景不负责任, 不配坐在主事的位子上。”
“怀景为什么回不了国, 诸位难道心里没数吗?”
一力维护许知文的人中, 为首的是林之维。他这人油盐不进,任由威逼利诱都不肯在这事上松口。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怀着什么心思, 趁着许董病重,想谋权篡位?你们别打错了主意。”
“篡谁的位?”有人冷哼了声,“林总这话可就说错了, 在坐诸位可都是为了新翼任劳任怨的人,这可不是他许知文的私人财产,你可别寒了大伙的心。”
“我来讲一句公道话,”旁边有人借着劝架的机会,打着哈哈说道,“这些年的市场,可不再适合‘小火慢炖’那一套了。尤其是IT领域,很容易被人弯道超车,需要的是大刀阔斧标新立异的人。”
他话音一落,立马有不怀好意的人帮腔,“是啊,老林,别怪我说话难听,许董虽然为新翼立下汗马功劳,但他太过保守,就算不出今天的事,也该换换血了。”
“这叫公道话?这他妈简直是无耻至极!”林之维怒了,拍着桌子站起来,“许董在这个位子的时候,你们敢说这种话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个老东西,不是被他许明德收买了,就是想自己上位,还敢在这里觍着脸装公正?”
都是老油条,所谓的“我来讲一句公道话”,潜台词无非是“我拿了别人好处,得干事了”。
“林总,我看你是老糊涂了。什么叫被收买?”这人被戳穿后眼底一暗,立刻摔了脸色,“我行的正坐的直,只为新翼和在坐每一位董事效忠,你可别仗着自己资历老就大放厥词。”
“好了诸位,别吵。”
在会议室仅次于主位的右手边管理位置上,一直沉得住气的许明德,忽然开口喊停了。
“林总对大哥忠心耿耿,我理解。大哥这些年为了新翼呕心沥血,这些年在座各位有目共睹,我是他的弟弟,自然比你们心焦,”他眼底划过一丝精明的光,“但董事会不能无人主持,就算不是我许明德来接替也没关系,总得有人来主持大局,对不对?”
“明总,您是许董的弟弟,这个位置有您来坐才是众望所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