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尖叫没惊慌反而吱了声“早”,师尊觉得不愧是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早。”徒弟一动不动,入定似的紧盯着师尊。
你怎么看起来跟一夜没睡似的。师尊吞了下口水:“你压到我头发了……”
徒弟起身,声音里带点紧张:“师尊可有哪里不舒服?”
啊?为什么不舒服?不就是喝了点……酒?师尊想起来了,立刻瞳孔地震。
他激动起身,不知道牵动哪块肌肉,嘴里“嘶”了一声,动作倒是没停,搭着徒弟肩膀眼睛发亮:“心魔是不是没了?”
徒弟想给他揉腰的手顿住,肩膀一塌,面上现出苦笑:“我就知道。”
他看着师尊:“上次是蛇毒,这次是心魔,你可真是我的好师尊。”
“那当然。”师尊美滋滋,“你也是我的好徒儿。”
徒弟一时间没搭上话,觉得很难交流。
“……我不想当你徒弟。”
师尊瞳孔又是一震,怎么都让他吃了还是不认啊,热心兄不靠谱!“为什么啊?”他好委屈,“我已经很努力地学着做师尊了。”
“我不想只做你徒弟。”
“那你还想做什么?”师尊问。
徒弟低着头,去牵他手,两个灵气小圈碰在一块儿。
师尊跟着低头,看两种颜色的灵气交互,混在一起。
他有点迟疑,选了个体面的说法:“你想跟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交融?”——那不还是要把我拆吃入腹吗?魔修是这样的吗?
有些东西他不敢想,徒弟敢说。
“我想跟你,那个什么,就,”他想了会儿词,“双修?”
师尊瞳孔再震,薄红从眼尾蔓延连耳根染上。
“你这人怎么,馋我身子还,馋我修为啊……”他实在羞赧,说话断断续续,“你资质这么好,别老想着走捷径啊……”
徒弟:“你到底从哪学的这种虎狼之词!”
师尊叹气:“我认真的,你由剑入道,之前却还想着修阵,我忍着没说你,现在怎么变得更不求上进了。”
徒弟无辜:我不是我没有。
“……我就想跟您结为道侣,您到底懂不懂啊?”
“你又不喜欢我,我不跟你结。”师尊把头偏向一边,“我帮你除了心魔,你就用不着我了,没必要结为道侣。”
徒弟拉着他迫使他看着自己:“根本没有心魔,我欢喜你心悦你肖想你还对你大逆不道,懂了吗?”
师尊咬咬唇:“你怎么可能欢喜我,我对你那么坏。”
一别错过的十年是横亘在他心头的一根刺,时不时扎他一下提醒他有多不称职。
“你跟我好到床上来了,哪里坏?”跟师尊待久了容易变得不要脸,徒弟说的话更野,偏偏脸比他还红。
“我一走好多年还不搭理你,连剑法都不能指导你,师尊一称有名无实。”
徒弟不想让他看自己的红脸,直接把人拉到怀里,靠在他肩上说话:“那你以后补偿我。”
“师尊,如果以后你再捡回来个徒弟,他有心魔你也会这么做吗?”他说。
“不捡了不捡了,而且哪能捡一个魔一个,什么破运气。”
“如果呢?”徒弟很执拗。
师尊久久不语,徒弟安抚性地轻拍他的背,轻轻问:“我是特别的,对吗?”
师尊也答得很轻:“嗯。”
第二十一章
师尊嗯完就翻脸不认人,推开徒弟自己面壁,试图用背影把人打发走:“你怎么没去练剑?”
师徒俩脸色一个比一个红,谁也别嘲笑谁,但看见师尊窘迫成这样,徒弟瞬间就不紧张了,蹭过去搂他腰:“想跟师尊在一起。”
师尊抖了一抖:“成、成何体统,早课不许落下,现在就去修习。”
“好。”徒弟嘴上乖巧应了,身子不动,“师尊陪我去。”
我不!我想静静!师尊一个转头,嘴唇就差点碰到一起,徒弟就隔着这么点聊胜于无的距离继续装可怜:“您才说了以后补偿我。”
犯规!
是以徒弟露着虎牙回到昨日那荒郊野岭时,师尊别别扭扭跟在后面。
许是他别扭的太明显,徒弟状似不经意提起:“师尊昨日不是说觉得来过这里么?”
师尊果然被勾走:“你也这么觉得?”
徒弟笑笑,收剑去牵他的手:“带你去个地方。”
师尊跟着他走,走着走着开始心惊胆战:这不是,当年,捡小崽子,的地方吗。
父母双亡的事一直瞒着他,这是终于被发现了?
他轻轻勾一下徒弟的掌心,一时没绷住声音有点抖:“崽崽?”
“哎。”徒弟受宠若惊,心说确定关系了就是不一样,称呼都变亲昵了。
——然后就听见他师尊小心翼翼问:“你是不是要黑化了?”
师尊,真有你的。
徒弟咬牙:“快了。”
“那你会把我掳走绑起来这样那样吗?”
“闭嘴。”徒弟深吸一口气:“你以后再抱着水镜看个没完,我就把你绑起来。”
师尊闭嘴,有被威胁到,实力演绎被尊长没收水镜打手心的小弟子模样。
“到了。”
徒弟飞身上树,师尊傻愣着没反应过来,被他拽着上去,一个趔趄差点没跌回去。
唔,跌徒弟怀里了。
徒弟索性也不撒手,接受他的投怀送抱,揽着他坐树杈上。
师尊有点不自在,明明以前也常常这般亲密接触,现在却有些怪异,总觉得这么明目张胆不好吧。
“我以前没地方去也没事干,懵懵懂懂的,就常坐这儿发呆。”徒弟小动作太多,一句话的空手背被师尊打了三回,被抓着手才老实不乱动了。
“然后呢?”师尊疑惑,不知他在说什么。
“然后碰上那妖魔作祟,我那会儿怨气方散灵识混沌,也没什么修为救人,只能靠灵体护住他们命脉,等来了你。”
黑云翻滚魔气翻涌,他没有肉体只三魂七魄,堪堪护住凡人命脉,但陆九赶来前那孩童便已气绝,他灵体耗损太大失了意识,浑浑噩噩上了孩童的身,醒来也接受了陆九编造的“被送上山修行”的身世。
随着年长修为增进,也慢慢想起来些,光怪陆离着看不真切,只当是梦,而今才靠着师伯那颗晶石与重临此地的一些熟悉感把记忆拼凑完整。
师尊瞳孔地震,“你”了三次也没把话说完整:“你你你是——”
“百年过去,你也认不得我啦。”徒弟笑,手指在他腰间打圈,师尊只顾着震惊,豆腐被吃了个透。
陆九当日跌落山崖,是被一个少年人救下,入魔又被强行打断导致经脉受损,他浑身快要没一块好肉,少年居然还能镇定着给他捣草药,捣完发现山洞里的人已经止血,大大小小的伤口也没了,只是仍然沉睡着,气息还不稳。
少年只当是救了个仙人,安安静静守着他。
陆九知道自己不是什么仙人,伤全靠临风君一颗丹药救好,也知道自己入魔,意识是清醒的,偏偏睁不开眼也动不了身子。
他不辨时日,身体沉睡着意识却清醒,便总是陷入幻境,与心魔相抗。
最后一次幻境里,心魔变作那少年的模样,他已疲惫至极,挥剑便斩。
血流了一地,陆九惶惶扔了剑,再也提不起来。
少年只是个普通人,他这般修为这般戾气斩过去,便是神医在世也救不回来。
惨死有怨者不入轮回,陆九将他葬下,剑也一并封入,从此祈福百年。
徒弟怕他多想,手臂悄悄环着他防止他跑路。
师尊神情恍惚:“你,你活了?”
徒弟一下没收住,双臂收紧勒着他:“你说点好话吧,怎么好好一人长了张嘴?”
“对不住,我以为还在幻境里才,是我害你,我……”
“你还是先闭嘴吧。”徒弟怕他再说出什么拿捆仙索绑了打一顿的话,索性自己先把话说完。“你说你命硬,克天克地克父母,我也比你好不到哪去,活着实在很没意思,你那一剑还挺快的,我都没觉得疼。”
“怨气不是冲你,我一介凡人六根不净的,忽然死了哪能不迷茫。”
“你傻死了,这离你们门派挺近的,我不修道都知道你,听说过你‘行舟不渡’的名声,你是多少年难遇的奇才,为了我封剑不值当。”师尊手指蜷缩,被徒弟坚定着掰开,卡成个别扭的十指相扣的姿势。“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把凶器跟我葬一块儿,也不怕我气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