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长公主对此浑不在意,她转头看向仍处于震惊之中的陆离,循循善诱道:“陆右使,本宫知道要消化这些横跨二十年之久的恩怨需要时间,索性本宫这会儿无事可做,不如让本宫来点拨点拨你?”
“离儿,你别听她的!她是在骗你!”陆琳急了,慌不择言的大喊道:“你别忘了,陛下曾经提醒过我们,她就是用这张嘴骗得齐王团团转!”
只可惜,陆离就像魔怔了一般,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规劝,僵硬的将目光转向了长公主。
长公主微微一笑,毫不留情的挑明了事实真相,“现如今,你已经知道陆左使不是你的娘亲,而紫瑛才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在过去的十几年时间里,你一直将她当做娘亲孝敬,可她又是怎么对你的呢?表面上,将你当做女儿一样宠爱,对你掏心掏肺,知无不言,实则一直在教唆你对付自己的亲姐姐,亲眼看着你们姐妹二人反目成仇!”
“离儿,她在骗你,你千万别信她!你是我的女儿,是我陆琳的女儿!”陆姨娘在这个关键时候,竟然放弃了对付长公主,回身去向陆离解释。
谁知,回过神来的陆离只冷冰冰地问了一句,“谁是我的父亲?”
长公主淡淡的扬了扬嘴角,语不惊人死不休,“燕王慕容峯。”
闻言,在场的燕王府侍卫皆是一愣。这时,陆琳的长剑若是指向长公主,那么,短短一瞬的失误,那把削铁如泥的长剑必会准准地刺向长公主的心脏。
只可惜,慌乱之下,陆离一心想要向陆离解释,从而错失了这大好时机。
被人揭了老底,陆琳一直处于极端的愤怒之中,甚至分不出一丝一毫的精力去细想,长公主方才为何不直说那人的名字。直到现在,当她看到陆离眼底冷若冰霜的怨恨,她才恍然大悟。只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腹部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陆琳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疼得蜷缩在了一起,手掌一下子失了力气,长剑掉到地上,像是落入湖中的雨水,瞬间湮没在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中。
陆琳双手捂住了腹部,鲜血从指缝汩汩而下,她再也坚持不住,直挺挺地跪到了地上。
陆离一把抽回自己的剑,居高临下的看向神色迷离的陆琳,语气阴柔至极,“娘,睚眦必报,这可是你教我的。你杀了我的亲娘,我捅你一剑,不过分吧。”
陆琳想说些什么,一张口,鲜血喷涌而出,将所有的话音都淹没在了喉咙里。
陆离伸手捧住陆琳摇摇欲坠的脑袋,像是耳语一般,轻柔的说道:“娘,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你,我会是谁?”
陆琳早已没办法回答她,陆离也不指望她开口说话,疯了一般狂笑道:“我会是燕王的嫡女,高高在上的郡主!臭男人又算得了什么?!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将被我踩在脚下!”
陆琳再也坚持不住,瞪着硕大的双眼,咽了气。
明月宫的宫女和燕王府的侍卫都被这一幕吓到了,双方不自觉地停了手,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长公主越众而出,主动走出了侍卫的保护圈。
“殿下!”见状,侍卫首领一着急低唤了一声。
长公主恍若未闻,继续走向陆离。围在她身边的宫女举剑对着她,却没人敢下手。
长公主很顺利地来到了陆离身边,她看向陆离,满意的笑了笑:“陆右使果然没让本宫失望。”
陆离目光不善地看向长公主,阴恻恻的说道:“长公主主动走到这里,就不怕我杀了你么?”
长公主哑然一笑,看起来相当自信,“你不会的。想让燕王认你,没有本宫的帮助,就凭你一个人,是万万不可能的。”
“哦?”陆离冷笑一声:“我倒是不信这个邪!”
说话间,陆离一把抓住长公主的胳膊,将她拉到自己身前,然后将手里的剑架到了她纤细脆弱的脖子上。
“殿下!”侍卫首领又急又恼。
命在他人之手,长公主看起来却仍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只是,这么久了,她终于肯抬眸去看荀紫瑛。
今日,荀紫瑛所遭受的打击不亚于天崩地裂,她的信念崩塌了,她的亲情崩塌了,就连她自己也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小的时候,无论娘亲如何打她骂她,而她的心里又有多么害怕多么无助,她从来都只是默默忍受着。只要一想到那人是自己的娘亲,她便会忍不住为那人辩解,为那人找理由,娘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所以,她要更加努力的练功,更加的听话,不惹她生气,不辜负她的希望。
而现在,她真正的娘亲因那人而死,那人对自己的打骂仅仅是迁怒,所谓信念更是一个将她养成困兽的骗局。
将近二十载的人生里,荀紫瑛从来没觉得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累过,累到只想闭上眼睛,永远睡下去,再也不要醒过来。
在她闭上眼睛之前,她看到了一束目光,像过去半年大部分时间里那样,她总是那么深情的望着自己。她从她清澈见底的杏眸里看到了自己小小的身影,那么清晰、那么完整,占据了她所有的目光。时间久了,她难免会产生错觉,好像她的眼里心里只有自己,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事到如今,荀紫瑛终于明白,她的眼和她的心互相隔绝,她允许任何一个人走进她的眼里,却不允许任何一个人走进她的心里。
荀紫瑛本以为自己已经领悟的够痛彻了,此生再也不会被她那双好似会说话一般的眼睛所骗。可当她再次深情款款的望向自己时,荀紫瑛感觉胸腔里那颗几近麻木的心脏又开始隐隐作痛。
陆离躲在长公主身后,用剑胁迫着她,自然看不到她的目光。她信誓旦旦的说道:“现在,你落在我手里,我便可以命令你的护卫带我去见我的父王。他们胆敢不从,我便杀了你。等我见到父王,我会向他禀明一切,是真是假,滴血认亲,一试便知。就算没有你,我照样可以认下这个父王!”
这些天,长公主早就将陆离的性子摸了个透,与荀紫瑛这个双胞胎姐姐完全相反,陆离行事火急火燎,一刻钟都等不了,又被陆琳养成了利益至上的铁石心肠。以她的性子,是绝对想不到如今的燕王正欲谋反,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认下她这个女儿,让过去的黑历史毁掉自己多年来用战功积攒下的好名声。
一番试探过后,长公主故意开始示弱,“陆右使,我仔细想了想,你说的不无道理,只要能见到燕王,是不是亲女儿,一试便知。我呢,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帮陆右使当这个牵线人,好让陆右使早日见到父王。等陆右使拿回属于自己的郡主之位,日后,我们还有很多互惠互利的机会。不知陆右使可否卖我这个人情?”
闻言,陆离越发确定自己的计划可行,既然自己一个人能拿到百分百的利益,聪明如她又怎么可能允许别人来分自己的蛋糕。
念及此处,陆离的剑离长公主纤弱的脖颈又近了几分,她厉声命令那群侍卫道:“你们,放下手中的刀!不然,我就杀了她!”
众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长公主没发话,他们谁都不敢放下武器。
见状,陆离出离的愤怒,她将剑身往前一送,锋利的剑刃擦过长公主娇嫩的脖颈,一串血珠冒了出来。
见状,众侍卫顿时吓得六神无主。然而,长公主只是疼得不住倒吸冷气,却始终没有命令他们放下武器。
侍卫首领一咬牙,握紧了手里的刀,同时,移步慢慢上前,准备来硬的。
陆离几乎要被气疯了,“既然你们不在乎她的生死,那我现在就杀了她!”
说话间,陆离将剑一横,竟是真的要抹长公主的脖子。
说时迟那时快,荀紫瑛大脑登时一片空白,心头所有的疑惑瞬间被抛诸脑后,她闪身冲到陆离面前,一个利落的出掌卸掉了陆离手腕的力,顺势夺下了她手中的剑。
“啊,好痛!”陆离手腕脱臼,疼得哇哇大叫。
荀紫瑛及时出手,但长公主还是被剑刃划到了,莹白如雪的脖颈不断往外冒血珠,大有血流成河之势,看起来甚是吓人,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转瞬即变的局势吓得心惊胆战。
荀紫瑛面色紧绷,随手丢下剑,伸手想要去看长公主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