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咋舌。
又来了。
自从开始流放之旅,Bill就总做这些格外疏远人的举动。明明在地球的时候恨不得挂在他耳边絮叨,有事没事就在他脑海里吐槽,烦不胜烦。现在则是绅士的不行,插科打诨依旧,只是不再做亲密的举动。
……他们说最多的话,居然还是因为Tad Strange。
Dipper把被子往上拉了点。
他不停咬着嘴唇上的干皮。
他感觉有些焦虑,他不知道问题出自哪,他对变化感到惶恐又力不从心。
【你真是体贴的可恶,Bill。】
他在心里恨恨地说。
「……有什么不满你可以直接说出来Pine Tree,大半夜听到心声真的很吓人。」
Dipper:「……」
操,想出声了。
Bill开灯翻身结果发现Dipper整个身子都钻进被窝里,只有呆毛还在外面挺立。
Bill:「……」
Bill向来不知道体贴这个词怎么写,他笑的惊天动地,越笑越大声不说还有节奏地拍起了桌子,简直是太鼓达人再世。
Dipper本来是想缩到Bill关灯的,没想到这王八蛋不但没有收声的意思反倒变本加厉。再缩下去他就缺氧了。虽然恶魔不需要氧气,但是毕竟曾经是人类,缩那么长时间总会在心理上过不去。
他气的一掀被。
「你笑什么笑!!」
Dipper别说脸了,耳尖都红透了。
Bill的回答是笑的滚下了床。
Dipper深觉无力。
这世上最尴尬的是什么?
是你在心里骂人,还骂出了声。骂出了声,还被对方听的清清楚楚。
他想死,真的。
鉴于Bill笑了足足十分钟还没停下,恼羞成怒的Alcor拎着枕头和他干架,意图用物理方式打断。
然而收效甚微。
终端又被刷爆了的前台只好捏着鼻子来敲门。无奈屋里打的惊天动地,没人听见。
前台摸着自己后退的发际线。
她第二天果断递交了辞职申请。
不过这些屋里的恶魔都不知道,他们将卧室搞得像龙卷风摧毁停车场。Bill根本不放过任何一个嘲讽Dipper的机会,新时代的见缝插针第一人。
他们都是恶魔,皮糙肉厚的很。Dipper下手可没留情面,当然Bill也是。最后两人坐在废墟里一人一块冰敷脸。
「所以,」Bill觉得再这么打下去他毁容是早晚的事,他甚至觉得自己得投个保,「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在心里骂我?」
Dipper哼哼唧唧,就是不说话。
Bill气笑了。
他抓过一块玻璃就拍过去。
「说话。」
Dipper躲过这慢镜头一般的「攻击」。
「好吧,我只是……」他觉得喉咙有些干,「闹别扭。满意了吧。」
Bill满脸都写着「你他妈怕不是在逗我」。
Dipper烦躁地抓着头皮。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舌头甚至有点打结。
「我不知道为什么变成这样,」他斟酌用词,而Bill在听,「和你一起旅行到现在其实……很快乐。」
Bill微微睁大眼睛。
「在这之前,我没去过什么地方。每年皮埃蒙特和重力泉两头跑,后来更是常驻帕罗奥图。」
他不像Mabel那么自由。Mabel去过很多地方,她自己,或者是和朋友。
他和Bill流放的这些时间里其实是他最快乐的时光——与其哀声叹气,不如认命。他对回重力泉没报什么期望。
Dipper看过荒无人烟的赤红沙漠,也看过水制成的海洋行星。虽然每个宇宙都不能待太久,可他还是很幸福。
没错,幸福。
他就像卸下了某种看不见的重负,放眼望去,前方尽是光明之路。
他本来是胆怯的,踏入浑然陌生的环境。可一抬头就能看见Bill,他就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毕竟残疾人都能勇闯世界不是。
他双眼健全比Bill这个单眼瞎子差哪哟。
但是……
「但是渐渐的,我发现。你也有你的世界,」Alcor垂下眼睫,「你喜欢灯红酒绿,而我更喜欢一个人待着。你不可能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我,而我觉得美丽甚至惊叹不已的景色,都有可能是你在漫长等待里看厌的风景。」
「我觉得……」他艰难吐出那个词,「自卑。」
他太年轻,Dipper的年龄在三位数起的怪物们里不值一提。新鲜过后就是茫然失措,他习惯性地在脑海里呼唤Bill,却想起他们早就分开了。再也不像以前那样轻轻松松就能听见彼此心声。
他在想什么,Bill在想什么,他们都不知道。
「我想不受你的影响,所以我试着出门和别人沟通。没想到遇到Tad。」
Dipper闭上眼。
「我很抱歉。」
他本以为Bill会生气,会冷嘲热讽。但是金发恶魔只是很轻很轻咋了下舌。
年轻的恶魔抬头。
「我以为你只是不愿意和我待着。」
Alcor:「……」
Alcor:「哈?」
Bill换只手拿冰块。
「Tad Strange我倒是并不放在眼里,倒不如说他敢挑衅我让我十分意外;」Bill扯开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你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Pine Tree。我还以为……你对于和我一起流放这件事,非常不满。」
Bill并非不懂人情世故,他对自己和Dipper的关系心知肚明。他们是世间最后的恶魔,被所有宇宙排斥的共犯。他们迫不得已,在各个世界穿梭。这是没有尽头的流放之旅。其实他们并非一定要搭伙,只是谁也没有说。
他对Dipper隐藏了很多——比如将蝾螈力量分享给年轻人这种事,比如算是他害得Dipper一起被流放这种事。时光宝宝的出现只是意外,他只是提早了离开的时间,其实结果并没有变。
Bill当时做的可谓是瞒天过海,后来当人到手了,后怕才逐渐爬上他的脊椎和脑海。
他虽然对人心善于玩弄,不过自己在这方面却不是个聪明的恶魔。他不知道怎么处理,只是笨拙的逐渐拉开两人距离。
他以为Dipper并不喜欢和他一起流放。
谁会喜欢和一个骗子朝夕相处呢?
他只要抬头看见Alcor就心满意足了。
这就足够了。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风,是今晚的爆炸,是今晚的没地方住。
这次打的实在太狠,屋里仿佛经过核打击。时间倒流恢复如初是不可能的。
因为没人记得那撮白色粉末到底是窗台还是地砖。
Dipper觉得有点冷。窗户早就被炸到不知道哪个角落了。
「所以我们这算什么?」
Bill面无表情,不过Dipper还是从他的脸上看出他是冷的面部僵硬。
「沟通不顺。」
Dipper:「……」
年轻的恶魔抹了把脸。他问了一个比较实际的问题:
「今晚我们住哪?」
Bill瞅瞅废墟。他实在是说不出凑合一晚这种话。
「我们再开间房?」
「……你忘了办手续多麻烦?」
「算了去对面找家无证经营凑合一宿吧,明天起来赔偿。」
「Tad呢?」
「起来再说,我好冷。」
「真巧我也是。」
Tad Strange憎恶一切。
他憎恶自己那个弱小无力的父亲,憎恶不求上进的母亲。
他憎恶自己体内另一部分不属于恶魔的血脉,虽然它们只有一点点,但他依旧憎恶。
为什么自己不是纯血统的恶魔呢?
不是没有滥交的恶魔,而他们的后代往往也不会有Tad这样的烦恼。那些家伙甚至对自己能有一点恶魔的血统沾沾自喜,和别人以夸耀的语气说你知道吗我有几分之一的恶魔血统。
这不是Tad想要的。
他想要站在巅峰,他想要那个正眼都不瞧自己一眼的「表哥」跪在自己脚下。
他的能力绝不逊于恶魔,他只是力量不足。
Tad看着自己掌心的黄色火焰。
他没有办法像他母亲或者Bill那样,抬手就可以烧毁几公顷的森林。那是他们的天赋,而他没有。
他永远也达不到Bill Cipher的上限。
后来恶魔消失了,据说是星球被毁灭。这件事传的太广,连他都知道了。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庆幸,而是愤怒。
他的假想敌居然就这样死了?死在了天灾里?那么强大的恶魔们?
他不相信。
Tad坚信恶魔还活着,或许是一只或许是两只。他们绝不会就这样在世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