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ll会倒在自己的血里,那些暗红的血液会将恶魔吞没,旧时代的恶魔和神祇葬在一处。
他将死不瞑目。
年轻人想他该扣下ban机的,他该开枪的,开枪吧Dipper Pines,到时候了。
审判的钟声已然敲响。
……
…………
为什么不开枪呢?
你为什么不开枪呢?
他的手臂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酸痛,Ford站在他身边,一言不发。Mabel搀扶着Stan,他们靠近年轻人。他们每个人都沉默,在狂欢的人群里格格不入。
突然,金发恶魔转身,他转身的如此猝不及防,Dipper甚至没有反应的机会。他根本没料到Bill沉默那么久居然还会转身。他看见金发恶魔的视线落到他的枪口,落到他的枪膛,最后落到他拿枪的手。
他从未如此强烈的感受到视线的温度,手指甚至都烫的哆嗦了下,生疼。量子紊乱制造器在他手中打滑,却又很快被他握紧。
他们在人群中对视。
周身人声鼎沸,只有此处寂静无声。
他的内心从未如此宁静,仿佛踏入无人之境。星辰远去、褪色,世界被黑白覆盖,而他们是唯一的色彩。
接着,Bill Cipher很轻很轻地开口。他的声音是弦上的风,在狂欢的人群里不值一提。
「你想杀我?」
他不说话,在将彼此逼疯的沉默里放下枪。然后他突然扬眉,动作帅气的根本不像Dipper Pines。
Alcor说:「是啊。」
Bill踏破人群,他在人海中穿梭,逆浪而来。他走的明明不快,伤的也很重,嘴唇青白。他没比年轻人好到哪里去,就好像风一吹就能散成灰似的。
可Dipper站在那里不敢动。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不敢动,好像被金发恶魔脸上的肃穆影响。Bill走的一点也不容易,连推开挡路的人都不像以前那么粗暴。他应该是没多少力气了。
Dipper完全可以在这时离开,或者开枪。可他什么也没有做,他只是呆愣愣的看着前方,看着Bill过来。
此世的幽灵分开人海,他在年轻人面前站定。他突然低下头,腰微微下陷,两双一模一样的黄金兽眼对上。
Bill弯起那只独目,他其实眼角是有些上挑的,所以他看起来总是在笑。
也仅仅是看起来而已。
他只是弯起眼睛,凝固的黄金里什么也没有。
他靠近Dipper,他前进,Dipper却后退。他不急,金发恶魔走路就像探戈般优雅,他紧盯着Dipper,那只眼里是蛇一样的阴冷。
他露出一个名为「笑」的表情,他的眼睛是金杯,空无一物的杯里盛满恶意。他贴近年轻人耳尖,獠牙于耳鬓厮磨。Bill抚摸Dipper的脊背、腰腹,他的动作看起来很温柔缠绵。他们就好像两条交颈而眠的蛇,亲密无间,难舍难分。
Bill搂抱着年轻人,他慢慢慢慢将手探进腰腹部的伤口。
Dipper喉头涌出一声闷哼。
Bill笑着搅弄手指,Dipper能清晰听见自己血肉被搅弄的声音。他在Dipper的颤抖中笑着说:「为什么?」
Dipper感受到自己的血肉被略带薄茧的手指翻弄,肌肉被金发恶魔掐断,他的血肉被拨开。Bill的手指在他神经上跳舞,血液裹挟碎肉从伤口喷出。
「为什么你想杀我呢,Pine Tree?」他将Dipper搂的更紧,蛇紧紧缠绕猎物,「我真伤心啊,亲爱的。我们的关系明明那么、那么、那么亲密。」
Bill每说一个「那么」手臂就越发深入,他半只胳膊已经探入Dipper体内。
Dipper痛到眼前发黑,他张大嘴,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呼吸。Bill选了个很巧的角度,就算有人看见他们,也绝不会想到他们亲密拥抱下是多么血腥。
他们那么亲密地拥抱彼此,予痛,予血。
Dipper终于勉强用快要待机的脑子理清Bill的话,他听完突然笑了。
他笑的很是神经,声音断断续续破碎不堪,吸气急而尖锐,听起来像什么芦苇哨子。他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在Bill耳畔开口:
「我为什么要杀你……你……不是……很清楚吗……」
他感觉到Bill停下动作,金发恶魔陷入沉默。
指甲暴涨,Dipper狠狠将指甲插进Bill脖颈。他动手够快,拔出来也够快。Dipper推开Bill,他们踉踉跄跄,年幼的恶魔微微弯腰捂住腹部,年长的恶魔抬手捂住脖子上的血洞,红色不断从紧闭的指缝溅射。
他们在狂欢的人海里鲜血淋漓。
「D……」
「别过来Mabel,」Dipper喘息尖锐,「别过来,你们都站在那,谁也别过来。」
女孩颤了颤,收回伸出的手。
Bill把手从伤口移开,血已经止住不少,只是看起来吓人。半侧衣衫被自己鲜血染红,好像刚从哪个杀人现场出来。
Dipper腹部简直惨不忍睹,他将Ford给的那卷绷带随便又缠了圈,阻止身体里的东西向外滑。
他们看起来前所未有的狼狈,破破烂烂浑身是血。体内的魔力快要干涸,只剩用来维持生命的那点还在运作。
明明刚刚还在并肩作战,抓住彼此的手对敌人咆哮;转眼刀剑相向不死不休。
Dipper看见Bill甩了甩手,几滴血滴在星辰之路。他的手被鲜血浸透,那上面有他自己的,也有Dipper的。
年轻人还记得那只手在自己体内搅动的感觉,肌肉骨骼都被他人侵入,血肉和内脏被其他人碰触,那种感觉真是够恶心。
Bill这家伙根本就是恶心人的典范。
Dipper想着想着,突然笑出声。
他一踢量子紊乱制造器,枪炮转了一圈,枪口对准下颔。
Bill一怔。
Dipper笑着站在星辰之下,银河在头顶流转,他的衣服破烂不堪,脸色比雪还白,绷带缠的毫无美感。可他笑起来好看极了。
其实年轻人称得上眉清目秀,五官柔和却不失棱角。但是很少有人注意到。
因为他总是皱眉,总是面无表情,看起来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同龄人跟不上他的步伐,年长者也总居高临下。后来他成了教授,能和他毫无芥蒂谈天说地的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他很孤独。
可他现在笑容前所未有的灿烂,那双黄金眼里满是别人不懂的情绪在翻滚,那些情绪深沉如巩膜般漆黑,池塘沉积多年的淤泥终于得以见光。
他笑的居然那么……解脱。
Dipper笑着说:「我下不去手。」
「我该杀了你的,Bill Cipher,你是魔鬼,蝾螈死后你我就是世界之王。你想要蝾螈的力量,我说的不对吗?你一贯是个往顶峰爬的家伙。」
他用空着的那只手做了一个动作,这个动作Bill有印象。年轻的恶魔曾在金字塔宫殿里这么做,他的手指抚过自己獠牙。不同的是他在金字塔里触摸的是Bill的獠牙。
他们是恶魔,是怪物,以别人的血肉为食。
幽灵的心脏能让Alcor不再饥饿,⑧号球能让Bill恢复精神,蝾螈的血肉呢?
他知道,知道的很清楚。他远比Bill想的,要了解的多。
Bill贯是无利不起早的性子。
「我以为我能狠下心,可是我做不到。」
他应该杀了他的,为了世界和平。
可他将手放在ban机上的时候,眼前全是Bill的模样。那些或血腥或温暖的时光汇聚在他眼前,金发恶魔和他厮杀过,拥抱过,最恶毒的语言化成刀,捅的又狠又准;却也在寂寞深处交换过一个只有彼此知晓的吻。
那些冰冷的伤在末日里不值一提,他够痛的了,再来些也不算什么。
可那些屈指可数的温柔,居然成了为数不多的温暖。在那些足够将人逼疯的夜晚,唯一能让他安心的,就是在意识深处下棋的那家伙的影子。
他只需要看上一眼,就一眼,运气好的话Bill也会抬头对上视线,然后彼此心知肚明错开眼神。
他就能安下心。
那就这样吧,他想,是我栽了。
去他妈的世界和平。
去他妈的……爱情。
「这个故事里,我和你都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他在Bill的注视下,笑着扣动ban机。
颈部被什么东西猛地勒紧,一瞬间他甚至无法呼吸,好像头和身体分开了一样,他感觉不到肢体的存在。
然后脸侧传来灼烧感。
Dipper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因为缺氧眼前发黑。他听到什么东西碎了,再然后整个人都翻了个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