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欢抬腿就过去,抢过来看,是一颗鸡蛋大小的东西,表面上蒙了一层灰,时欢喉咙哽了哽,说:“不用找了。”
齐远沉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再找找吧,应该能……找到点什么。”
那颗蛋就是江离舟带给他们的白星灯,时欢拿完东西就放在时连那里。
时欢用袖子细细擦了擦白星灯上的浮灰,低声说:“还是别麻烦了,救火要紧。”
他转过身,通红的眼睛终于掉了眼泪。
第80章 怪异
湟中外的妖兵似乎要一鼓作气拿下这座城,他们还没来得及去悲痛去收拾那些惨不忍睹的残局,那些妖兵就又攻过来了。
一边是断壁残垣的湟中外城,一边是恍如蝗虫过境的数万妖兵,这场大火的损失巨大,烧毁了不少没来得及搬走的武器,所有符纸也被付之一炬,怎么看这场仗都是必输无疑。
齐远带人去清点剩下的粮草,看完觉得没有什么清点的必要,火从这里烧起来,连黑灰都被一阵风吹的四分五散。
城墙被炸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灰土沙砾零零散散地落下去,看着就会让人产生有很不好的联想。
齐远对着满地狼藉猛踹了一脚,身子晃了晃,骂道:“这他娘的还怎么打!”
萧夏神色也有些灰败,转身去叫时欢,时欢眼圈还是红的,眼底一片青,整个人的神色有些狂乱,萧夏说:“你师兄带来的东西有被烧毁吗?”
时欢从怀里掏出来一个账本,声音嘶哑地说:“刚刚我去全部清点过了,都在这儿了,我们没有多少东西了。”
萧夏接过来翻了翻,皱着眉头说:“火药不是转移走了?怎么就这么一点了?”
时欢神色暗淡,声音也不冷不热的,说:“拢共就剩这些了,阿连他,是拿身体挡了那一炸,不然这些都没有了。”
萧夏声音干涩:“有去找到什么吗?”
时欢摇头,笑的有点凄惨:“横竖也没了,那些炸药能把房子都掀了,何况他。”
萧夏纵使再不识人情,这时候也忍不住有了两分哀意,只是拍了拍时欢的肩膀,说:“给你师兄写封信吧,告诉他一声。”
时欢点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猝然转头看向城楼下乌压压的妖兵,没头没脑地问:“这些还是人蛊吗?”
萧夏摇头:“应该不是,他们造的蛊估计都被打完了。”
时欢眼睛似乎亮了亮,又问:“求援信发出去有收到什么回复吗?”
萧夏无奈一摊手:“没有,虽然往关内去的驿站没被毁掉,但我们周遭都围的水泄不通,真有估计也进不来了。”
齐远一边拍着身上的飞屑一边走过来,说:“商量出来什么没有?”
萧夏说:“硬抗着呗,扛一天是一天——内城的密道还能不能用?如果能用就先把百姓送出去。”
齐远苦笑:“想什么呢,早被那群鳖孙炸了,都炸到后院了,你说呢?”
萧夏皱着眉把那个账本递给齐远:“看看吧,算算我们还有多少日子。”
齐远粗粗翻了翻,一点也不意外:“差不多再撑五天——我的意思是,饭一顿分两顿吃,还能撑五天,至于箭矢什么的,按照目前的情况看,只有三天。”
萧夏说:“那何必一口掰两口,能撑到把口粮吃完的时候吗?”
齐远笑起来:“我知道了,走之前得把东西吃完,一粒米也不留给那群王八。”
时欢一直没说话,只盯着城楼外看,眼睛熠熠生辉,齐远瞥到他,没来由地一阵不安,过去拍他:“看什么呢?”
时欢笑笑,说:“没什么,在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虽然齐远经常说时欢不爱理人,但是在他这儿,看时欢时连都是小孩子,时欢说比时连大,也不过比他大了半年,都才十七岁,不应该站在火炮和毒箭里朝不保夕,更不应该把命交代在这里。
时连没了,齐远想留一份私心给时欢,他们就算是一个总坛一个分坛,总也是一派同根,齐远已经没法想象怎么跟江离舟说,你师弟在我手底下没了,连尸体都找不到。
齐远越想越觉得还不如跟这群妖兵同归于尽了,真是没法交代。
齐远想了想,说:“你这两天够累了,就去后面帮忙收收东西,别往前面来了。”
时欢摇头:“后面没有几个人,我不想呆在那。”
齐远低低地叹口气,说:“那行,你小心点,你师兄不在这儿,我也是你师兄,有什么跟我说,别把我当外人。”
时欢点头,冲他凄然一笑,时欢本来经常被他们调侃长得小姑娘,这一笑让人怎么看怎么难受,他说:“我没什么困难,就是心里难受,我知道什么更重要,不会添麻烦的。”
齐远说:“哎你怎么这么想,我可没说怕你添麻烦,我知道——阿连……没他天天聒噪,还真不习惯。”
齐远说着觉得眼眶也热了,像安抚弟弟那样摸了摸时欢的头,说:“我已经很愧疚了,所以你照看好自己,不然跟你师兄我把头剁下来都不够赔的。”
时欢抹抹眼睛,说:“我去给师兄写信。”
湟中城楼上的千里眼都快被看烂了,也没看见哪里有个援兵的影子。
两天了,真是要到绝境了,齐远急得团团转,萧夏还站在城楼缺口边上拉弓射箭,齐远看的胆战心惊,叫他:“你往后面站站!打不死也摔死你!”
萧夏没理他,侧头看了一眼才说:“那小孩呢?”
齐远扔了手边的残甲,火急火燎地站起来找,不一会儿他自己过来了,把修好的一架弩送过来,说:“这个差不多能用,不会再散架了。”
齐远的心咕咚咽进了肚子里,说:“好好好,你去安全的地方待着,别瞎露头。”
时欢一言不发地退了回去。
*
秦府。
萧繁还是没找到秦晨说的吃人的小狗,十个时辰过去了,真真死了十个人,第一个是被咬断了脖子,第二个是莫名吊死在床头,第三个跌进井里淹死了,其他人不仅没把那人捞出来,还接着从里面打水。
萧盛看着有人拿那水去做饭,饭端出来的时候他差点吐出来。
第四个是摔死的,就是跨个门槛没跨好,摔死了。
萧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奇怪的死法,问他师兄:“师兄,那小孩是没招了吗?这都行?”
萧繁神情漠然:“看看吧,欣赏一下还有什么死法。”
萧盛这是第一次在几个时辰里看见这么多死人,刚开始的激愤变成了对死亡的不真实感,好像是隔着什么在看这些人,越发的无动于衷起来。
第五个,也没让人失望,把自己淹死在洗脸水里了。
萧繁突然笑了一声,萧盛看他:“笑什么?毕竟还是在死人啊……”
萧繁说:“别急,让他们先死着,够十二个时辰就能出去了。”
萧盛:“……这是什么话。”
他这话刚说完,一个刚刚还在厨房生火做饭的厨妇举着劈柴刀就是一通乱砍,院子里有一个姑娘正在喂鱼,不躲不避地被劈了个正着,萧繁眼疾手快地把手挡在萧盛面前,说:“害怕吗?”
萧盛确实被吓了一跳,那姑娘的右臂被生生劈了下来,鱼食连着大股的鲜血喷射在了鱼池里,半天那姑娘才发出嘶哑的尖叫,那妇人的柴刀仍然劈头盖脸地落下来。
萧盛脸色有点难看,说:“师兄,这也不管吗?”
他躲在萧繁的手心后面微微闭上了眼睛,就算看不见,他也能听见刀刃劈开血肉的声音。
那妇人把姑娘劈了个面目全非,那姑娘竟然还动了一下,直到那妇人的柴刀顺着她的头顶过来,一声沉闷的脆响后再没有了声音。
萧盛心惊肉跳地听着,侧目去看他师兄的表情,萧繁只是一脸探究地看着这个血腥场面,没看见什么动容。
萧繁抖了一下袖子,遮着他的脸让他转过去,说:“没有管的必要。”
萧盛说:“那个砍人的是不是那个吃人的怪物?”
萧繁说:“不是,她也死了。”
萧盛抬头看他,惊讶地问道:“怎么死的?”
萧繁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把自己砍死了。”
萧盛一脸震惊:“不是说好一个时辰只死一个?”
萧繁抬眼看了看挂在天边的弯月,说:“正好是第八个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