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锦没好气地说:“我什么还没说呢,你想什么呢?”
林清和眉头皱的越发深:“总觉得默泉不对劲,又说不好。”
苍锦慢悠悠地开口:“可能是真的不对劲。”
林清和猛然抬眼看她:“什么意思?”
苍锦说:“我给岑瑜说了幽州的事情,我来找你之前带他去了一趟云水寺,你猜怎么着?”
苍锦抱着手看他:“岑瑜说那个毒的确是南疆的东西,效用是生死肉骨。”
林清和突然心里嗡的一声:“细说一下。”
苍锦说:“你知道什么样的人会去搞这种把人当药罐子炼药的缺德事吗?”
林清和声音有点哑:“没有肉身的人。”
苍锦拍拍他:“也不用太紧张,这么久了估计他什么都已经成了,现在着急上火也没用。”
林清和伸手挡了一下额头,苦笑:“真会安慰人。”
苍锦皱眉看他:“我早就说过了,默泉就是炸出九重天来我们也能再挡他一次,他是怎么逃出来的暂时搁搁,只是我猜不出来他会先从哪里下手。”
林清和突然抬头:“我应该见过他。”
苍锦:“在哪?”
林清和有些懊恼地搓了搓手指:“千灯镇。”
苍锦点头:“知道了——想来情况也没有太坏,他那时候没对你们出手,估计就是因为那具肉身不稳,现在沉寂了这么久,可能是在憋个大招吧。”
苍锦又侧目看他:“你还记得你这心魔是什么时候开始滋生的吗?”
林清和问:“什么意思?”
苍锦说:“很奇怪啊,如果说赢勾连肉身都不完全,他是怎么把你们的事情搞得那么清楚的?上赶着去找你们,还能给你下蛊。啧,还一点察觉都没有,你真是被某人冲昏了头?”
林清和的脸色瞬时难看起来。
苍锦又说:“实在是太巧了,你细细想着,我还有事,先走了。”
林清和心事重重的,也没应声。
苍锦又回头说:“有什么拿不稳的去找他,倒也没必要自己吓自己。”
林清和迟钝地看她:“他说有什么事写……”
苍锦急哄哄地打断了他:“至于吗?想去就去,死脑筋。”
林清和眨眨眼,才又点了点头。
苍锦扑哧笑了一声:“这样倒有点小时候的憨态了——对了,你在这儿待多久了?”
林清和回想了一下:“也就三五天吧。”
苍锦说:“你去找他之前把身上沾到的浊气赶一赶,虽然魂识都已经稳定了,还是小心一点。”
林清和揉了揉眉心:“你好啰嗦。”
苍锦扬手作势要打他:“呸,没良心。”
临云山终年只有死气,林清和生于临云山,故而临云山自带的煞气对他的影响比旁人都要小。
但是对于凡人来说,这种死气还是致命的。
他刚开始打趣江离舟说小时候抱过他的话不过都是胡诌的,那时候黎崇的神魂碎成了渣渣,废了多少力气才能勉强让他入了轮回,最后还是颜钟长老把他带去了明烛山,用各种珍稀药材将养长大的,从小泡在数不清的功法和药罐子里。
江离舟在五岁前走了无数遭鬼门关,颜钟也提醒了他无数次,说就算命大活着入了人世,也不一定能长大成人。
江离舟只知道他取心头血是为数百棵梨花树,却不知道那也是与天抢命的结果。
林清和在临云山待了数百年,那种浊气不是说驱走就能驱走的,又哪敢去看他,说不准站在他面前都能要了他的命。
他已经等的太久了,却只能化成一支春日的柳条、一朵腊月的寒梅或是梁上驻足的泥燕,远远地窥探他的生活。
江离舟这一世,在二十岁这年拾起了过往,重新遇见了林清和,而在此之前的每一年每一天,或许在见过的花中,抖落的雪里,都藏着他的影子,无处不在,又无迹可寻。
*
江离舟从寸灰楼拿走了那个空的信封,又悄无声息地把他的秘密掩藏了起来。
最近的日子安静得过头,江离舟总忍不住去回忆自己的儿时,想去确认是不是有些什么被自己忽略的身影。
他儿时的记忆几乎都淡的什么也不剩,他能想起来最远的事情也只剩八岁还是九岁那年,张宁修为了满足他的生辰愿望偷溜出去买了一包荷叶鸡,几个小子偷偷摸摸地在后山分着吃完了,第二天就被明儒长老发现了,被罚在木桩上扎了一上午马步。
记得的原因还是因为荷叶鸡真的很好吃。
江离舟心里像漏了一个大洞,腊月的寒风毫不留情地往里灌,刺的五脏六腑都生疼。
他时而想想林清和的草蚱蜢,时而想想他的大师兄,回首如梦渺的感觉也不过如此,他今生的儿时竟也像前尘往事一般触不可及。
他记得小时候喝过许多药汤,是谁哄着他喝下的都不太记得了,但那种苦到胃里翻江倒海的滋味却记得清楚。
他虽然不太记得,但是也能确定哄着他喝药的是大师兄,喝完药给糖吃的也是大师兄。
他突然很想念张宁修,半晌又想林清和会不会也在远处看着,为自己不能大大方方地靠近而偷偷难过。
江离舟这才发现他怀念很多事情,黎崇的族人还有他捡回来特别黏人的小鹿,江离舟那个一去不回的大师兄还有那个把他的一切都当宝贝藏起来的山君。
他在后山吹了一夜的风,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到月色应该也是幽冷昏沉的。
他想起雪山积雪的山顶,江南古老的渡口,他还想起来以前经常带着林清和去看落日,看着所有的光晖收于一线,渐渐沉入海底。
他还记得自己和他说过,太阳落入海底,却不会真的消失,每一个黎明都会见到全新的日出。
记忆到此戛然而止,他想不起来林清和当时说了什么,脑海里只有落日余晖洒在他睫毛上的金线还有一道好看的剪影。
是哪里传来了金戈铁雷,震得自己六神无主。
身后是落满晚霞的海滩,前方是缓缓西坠的落日。
海天收于一线,苍穹无声沉沦。
第55章 生辰
江离舟站起身,突然就想去问问他,这才发现手脚都冷得有些僵硬,抖抖袖子似乎都能掉出冰渣。
他回屋换了衣裳,躺了没多久就已是鸡鸣破晓时了,吹了一夜风,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有几分头疼,阖着眼躺了许久,就听见门口吵吵嚷嚷,打开门才见许陵几个站在门口。
江离舟揉了揉头,有些没精打采:“吵什么呢?”
时连跳了一下:“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他忘了吧!”
时运说:“他哪次记得过。”
许陵笑着凑上来:“师兄,你又忘啦!今天是你来着。”
江离舟这才想起来,点了点头:“想起来了,但是有点头疼,你们自己玩去吧,不用叫我了。”
许陵在他关上门前又说:“那晚些再来叫你!”
江离舟摆摆手,昏昏沉沉地睡下了。
他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许陵他们几个不放心,中途敲了几次门,江离舟也没应,但又怕随便进去他会不高兴,就没再叫了。
江离舟睡够了只觉得口干舌燥,刚喝上水又听见敲门,就让他进来。
许陵拉着他嚷嚷:“干躺着没病也要躺出病了,师兄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江离舟不喜欢都围着他的那种热闹,许陵他们就把酒拿到了江离舟房里来。
许陵颇为得意地说:“师兄是不是好长时间没喝酒了?我前两日专门下山买了梨花酿,尝尝吗?”
江离舟别的都烦,但是从不烦酒,冲他笑笑:“确实是好东西。”
这群人在他房里闹了许久,江离舟心里有事稍微喝的多了些,心里还想,没说不让喝酒吧。
那几个闹完就要走,江离舟一个个把他们提溜了回来,把屋里收拾干净了才放了人。
等他缓过神来,更鼓刚刚敲过亥时的更,他衣服上也沾了酒,把门闩上就脱了外衣。
他许久没有喝酒,乍一喝还有了些醉意,昏昏沉沉地有些要摔,却霎时被人扑在了床榻上。
他有些醉了,但认人认得分明,伸手抱了抱他:“这么晚跑过来,是来找我偷情吗?”
林清和在他身上嗅了又嗅,颇不高兴:“我还说给你带了酒来,你竟然偷喝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