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宴(17)

可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倚靠在车壁上,帘外的风吹动翠绿的耳坠,月色下她显得格外让人想靠近。

“我同你一样是不肯低头的人,我们爱天上的夜,水中的月,爱人间的繁华,市井的热闹,我们总要一日三餐金樽玉食,高昂着头颅活到死的那一天。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给你安身立命的机会,你也得给我想要的东西。你自己想,那是什么?”

而今在这个凄清的夜里,谢意从他的眼睛看到了答案——忠诚。

他确实是无辜的。

谢意松开手,指腹最终只像一吻落在少年的唇畔。

她披麻戴孝,身着简服,看着清清淡淡手无寸铁,就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家,可刚才殊死相搏的一幕,却深深地刻进祝七禅的骨子里。

他随她一起坐下来,时不时烧些冥纸,听着廊下的风声,数着月影的倾斜,同她有一搭没一搭讲话。

“外头都在传什么?”

少年掖手作答:“太子殿前失仪,触怒圣人。老爷身为太子太傅,难辞其咎,为宽圣人之心,自戕谢罪。”

不错,谢融任太子太傅,官居一品,倘若不是自缢,以圣人之心,怎会留谢家满门?谢意说:“好端端的,太子怎么会殿前失仪?我知道有人想害谢家。”

祝七禅低下头,烛火勾勒出少年单薄的身影,映在墙壁间像一条沉睡的幼龙。谢意又问:“你觉得这件事同梁家有关吗?”

她笑了起来,或者换个问法更好,“你觉得,我应该嫁给梁嘉善吗?”

“小姐的婚姻大事,我……”

“我想听听你的想法,除了你,我听不到真心的话了。七禅,你说吧,你让我嫁我就嫁,你不让我嫁……”

小姐将茶送到他嘴边,“我就不嫁了。”

——

站内忽然传来流利的女音播报,好像有人走失了。

“啊呀!我这才离开多久,你怎么醉成这样?”刘阳一把抬起祝秋宴,拉着他的两条手臂往里拖。

见舒意还怔着,他忙推了她一把,将祝秋宴的脸罩住,解释道:“小姐,他喝多了,不管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是一个酒鬼的行为,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舒意惶惶地抬起头。

过去她常常会梦见很多场景,只是里面的人都是模糊的,这一次却看清了。

那个少年,虽然样子与气质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但他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对吗?那一对谢家的姐妹,虽然音容相貌大不相同,但就是她和晚晚,对吗?

谢意与谢晚。舒意与蒋晚。

后面、后面究竟还发生了什么?

舒意蹲得太久腿软了,眼看刘阳就要把祝秋宴拖进门内,她赶紧扑过去,却在这时绊了一下,手肘撞到铁皮上,硬生生倒吸一口气。

就在这时,门在她面前合上了。

刘阳吃力地把人抬到床上去,拉着被子朝他脸上招呼,听见祝秋宴闷着邪火嘟哝,“嘘,不要这么粗鲁,你会吓着她的!”

“我去你的!”刘阳一脚将他踢到床最里侧。

祝秋宴浑身酸痛,扶着墙壁大呼刘阳的外号:“刘罗锅!你好土,不是小姐,是小姐姐,你要喊她小姐姐,请她笑纳!只不过这称呼有点轻佻,对不对呀?”

刘阳听不懂他在讲什么,一巴掌拍下去:“神经病!”

祝秋宴头一歪,枕靠在小姐的红裙上,逐渐进入梦乡。

又要做噩梦了,好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再给大家整理一下~

舒意==谢意

蒋晚==谢晚

他们上辈子的确是亲姐妹。

秦歌==王歌

冯今==袁今

这两个也是上辈子出现过的角色。

梁嘉善,上辈子的未婚夫,这辈子开头也提到过,还没出现。怕名字太多搞不清,所以沿用了上一世的名字。

祝秋宴,字七禅。他的字其实是谢意给他取的,他一直用到现在。

第13章 意外

祝秋宴后来没有再出现,舒意几次在10号车的高包门外徘徊,那扇门始终没有为她打开。

蒋晚虽然回了车厢,却不再搭理她。

每次舒意想说什么,她要么拉着秦歌转移话题,要么就跑到隔壁去。人一多,舒意就没了同她私下解释的机会。

江远骐在乌兰巴托的停靠站买了药膏给她,她脖子上的红痕起先还不扎眼,过了几个小时后开始发青发紫,就分外惹人注意了。

舒意涂了药膏,对风吹干,翻出一条丝巾扎上。

眼前的事纵然堆积成山,但说到底都是女孩子家之间的小别扭,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

按照之前周奕给她的照片和透露的信息,如果巴雅尔的目的地是俄罗斯的话,他应该会在蒙古站最新接驳的车厢内。

舒意咨询了列车员,循着车厢去找巴雅尔。

巴雅尔蓄着络腮胡,浓眉大眼,体格粗壮,戴毡帽,咧嘴一笑很有蒙古汉子的豪放风范,在人群当中应该鹤立鸡群。然而舒意找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他的踪影。

暗忖周奕的消息是不是出错时,巴雅尔从车厢尽头的洗手间走出来。

舒意一喜,赶忙迎上前去。

她有窥探过去的本事,只要同巴雅尔攀谈,就能通过眼睛确认他上一世是不是秘密名单中的继承人。可她刚走了几步,巴雅尔就被一把拽进一间包厢。

移门“哐”的一声重重关上。

舒意眼睁睁看着巴雅尔消失于视野之中,心下一急,赶忙奔到门前,小心翼翼地打量一圈四周,将耳朵附在门上。

好一会儿,里面没有传来一丝说话的声音,她渐渐察觉到不对劲,踟蹰着往后退,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可一眼望去,长长的甬道直通到底,车壁干净,左右包厢门均关闭着,她一个女孩不敢也冒昧闯进去。

这时门后插销被抽动,移门露出缝隙,一个高大威猛的身躯即将探出头来。

在看清对方的长相前,舒意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旋即背过身去,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就在这时,背后忽然传来一声惨叫!舒意脚下一软,差点跌倒在走廊,强自镇定地穿过车厢。直到挡门被关上,看到正在煮粥准备晚饭的列车员,她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意识巴雅尔可能出事了,舒意随即对列车员说:“刚才我听到车厢里有人求救,您要不要去看一下?”

列车员立刻起身,舒意同他一起返回,然而包厢里人已经走空了。舒意找了两圈,始终不见对方的踪影。担心列车员怀疑,舒意不再逗留,疾步回到自己的包间。

整个半下午她始终心神不定,坐立难安。

秦歌几次看向她脖子间的丝巾,缎面光滑,印着金花,藏起来的品牌LOGO,一看就价值不菲。舒意察觉后将丝巾解了下来,递到她面前:“你想要吗?”

张口就是这么一句,充满挑衅,她怎么可能要?秦歌露出个柔柔的笑:“小意,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什么意思你不清楚?”

舒意长相出挑,念书时没有少被孤立欺负,但她性子沉,凡事都在心里算计,不爱面上跟人计较,否则早就拉着秦歌理论,问问她究竟同蒋晚说了什么,蒋晚几乎搬到隔壁去。

要不是她一直拿余光乜她,她也不会逮着机会羞辱她。

“我不懂你说什么,被男人拒之门外,心情不好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吗?”

家境好的女孩子,从里到外透着优越,一条丝巾就可以碾碎一个人的自尊。秦歌攥住裙子一角,鼻子一抽,委屈地哭了。

“你太过分了!”

她旋即跑了出去,江远骐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小桶冰块,正打算让舒意镇一镇,她奋力一撞,直将冰桶撂翻。

江远骐怒喝一声:“你干嘛啊?”

她挤出满脸的泪水先告起状来。贺秋冬拿她当不经事的小姑娘,一听火冒三丈,扬言要舒意道歉。

舒意拿了本书靠在床头看,不管贺秋冬说什么一概不放在心上。几个男孩女孩面面相觑,这才发现舒意冷酷起来,着实冷酷。

一路上她很少说话,笑起来春意暖融,眉眼间书香气浓,他们则认定她修养良好,柔软好意,这么一看才知道大错特错。

那是优渥的身家所带来的得天独厚的距离感,所谓的“柔软好意”,掌控权其实一直在她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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