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宴(138)

她眼里的冷静让他意识到,她不会善罢甘休。

“他明天到。”

“带我去见他。”

“不行!”韩良本能拒绝,脑海中第一时间闪过的念头竟然是,如果他带她去见了嘎色,那么,“七禅会杀了我。”

舒意说:“我没打算让他知道。”

韩良震住了。

“我看得出来你待他的情义,梵音物语和千秋园走到今天这个局面,再发酵下去很可能两败俱伤。嘎色对你有知遇之恩,你为他服务理所当然,可祝秋宴也是你的知己,你愿意看到他和刘阳一败涂地吗?让我去跟嘎色谈谈,或许会有转机。”

“我不是跟你开玩笑!”韩良大声打断她,“你不能去见嘎色。”

“为什么?除非你告诉我理由。”

“李榕桉和金原是你什么人?”

舒意说:“他们是我的父母。”

“什么?你……你不是已经……”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韩良,原来你也知道当年那场车祸。我爸妈到底是被谁害死的?嘎色吗?你刚才为什么要撒谎?”

韩良被逼得往后一退,不期然撞上一棵树,后背磨得生疼。连着早上被刘阳蓄力暴揍的一顿所带来的伤害,整个人扶着后腰蹲下去。

他喃喃道:“不是嘎色。”

“那是谁?”

“我也不知道。”他说,“我说的都是真的。”

舒意蹲在一片干涸的土壤上,平视着韩良。他眼神躲闪,始终不敢与她对视,可他的表情已经告诉她,这件事即便不是嘎色亲自所为,也必然和他脱不了干系。

她想到明天是三哥的忌日,抛下一句:“明天晚上带我去见嘎色,你知道的,我们早晚会见到,不是这次,就是下次,哪怕追到泰国去,我也一定要见到他。”

穿过林子,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绕到后面登上雀楼。

从高处俯瞰,可以清晰地看到千秋园全景,比起昔日谢府的千秋园,眼前的“满园春色,花红百日”仿佛一个笑话。

她脑海中再度出现那棵蘑菇云形状的生命树,闭上眼睛,一行湿润顺着眼角悄然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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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秋宴回来照旧已经夜深,玄关处留了一盏地灯,昏黄光晕勾勒出他疲惫的身躯,他扯开衣领,倚靠在壁橱上长久地没有动弹。

不知道为什么,过去数日数年不疲不休从没觉得吃力,而今只是解决一桩后事就要掏空他的身体似的,一整天头痛得快要裂开,腿也站得发麻了。

回到有她的屋子,看到她特意留的灯,心中苦涩得到慰藉,只是这么安安静静地闭一会眼睛,喘一口气,就觉得十分幸福了。

他睁开眼,换了鞋子,蹑手蹑脚地往房间走去。幕墙上电影还在循环播放,他粗粗看了一眼,似乎还是昨天的电影。

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这部电影,祝秋宴留心看了眼主角,好像是个老师。他记下来,准备找个时间陪她一起看完整部电影。

身体一转,突然僵住。

他往回退,不知道什么时候电影幕墙下的明暗交界处多了一只盆栽。

玉瓷虎口盂,周奕的种子?怎么会在这里?

祝秋宴快步上前仔细看了几眼,确定是薰衣草的花种。

他俯身贴着虎口闻了闻,用手试探了下土壤的温度,觉察不对劲,又刨开土壤捻了种子观察,好像也没有问题,但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生根发芽的迹象?

以亡灵播种的生长速度而言,三天就可以冒新芽,而今已经过去一周了。

他很快想到什么。

过了不知多久,祝秋宴捧着虎口盂,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原处。

第71章

后背有人贴近, 手绕到腰间,探入她的胸前。舒意迷糊中醒来,电影已经结束了, 或是被他关掉了, 屋内陷入彻头彻尾的黑暗, 一切只能凭借感官来感受。平时在灯光下微小的, 不易察觉的情绪,此刻光凭呼吸就能够放大。

她摸索到他的脸,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清香,声音还停留在半睡半醒间, 含糊着不是很清晰:“几点了?”

祝秋宴说:“还早。”

“三哥的事处理地怎么样了?”

“没事, 明天出殡。”

“嗯。”她抱住他的腰, 埋在他胸前懒懒地舒展了下,尽是和软, “那我明天我陪你一块去。”

祝秋宴余光瞥向电影幕墙,静默了半分钟, 说:“好。”

他正好有话想跟她说。

静谧的夜, 一旦安静下来, 除了疲惫就只剩原始的欲.望, 男人和女人之间来自生命的创造与交流。他们彼此相拥, 探索着对方身体未知的地方,酣畅淋漓地释放自己。

这是舒意第一次主动,她覆在他身上,嗓子沙哑:“累不累?”

他停顿了三秒, 猛一翻身把她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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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个夜晚,梁嘉善刚从公司下班,电梯下到车库,整个大楼已经黑了。他走到车边,解锁键“滴”的一声,车前灯大亮,他这才看清倚在车门上的男人,脚步猛的顿住。

“小叔?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上去?”

梁宥捏着烟,快速吮吸了一口后掐灭,走上前去:“怕打扰你工作,反正也没什么事。怎么这么晚?工作很多?”

梁嘉善揉揉眉心:“嗯,都是进行到一半的项目,丢不开,还得从头跟进。”

他把文件都放回后座,回到前面,和梁宥肩并肩靠在车前盖上。

猩红烟蒂在滋滋冒烟。

梁嘉善碰了下梁宥的胳膊:“还有吗?给我一根。”

梁宥以为他这一年已经戒了,犹豫着没有递过去:“压力很大吗?怎么又想抽了?”

“舍不得给我?”梁嘉善打趣,趁他不备直接绕到后面,从他口袋里顺了出来,动作熟练地抽出一根含在嘴里,靠近梁宥。

“借点火。”

梁宥无奈,只好掏出打火机,单手拢着给他点上,又有点惋惜刚才还剩大半截的烟,不好意思捡起来,于是也抽了一根。

“什么时候开始抽的?”

“没有戒过。”梁嘉善说,“想戒,但是开了头,好像就很难再结束。”

过去一年在海边小镇,每次都是躲到她看不见的地方才会抽,抽完还得等身上味道都散了才会回去,知道她不会发现,也察觉不出,但每次还是期许着什么。

“我是不是很矛盾?”

梁宥摇摇头:“还想着她?”

“有时候我不知道该不该感谢他,给了我这么多工作,逼着我不得不往前走,时间都被填满了,偶尔想起她好像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梁宥知道他说的“他”是谁。

“医院那个小护士呢?没有再缠着你了?”

梁嘉善怔住,经梁宥提醒他才想起程梅子,那个来自江南容易脸红也会结巴的女孩,之前梁瑾出院开始在家里理疗的时候,她推荐了国外一些品牌的仪器设备,偶尔会跟进设备的使用情况,再顺带问候一下他的日常。

她的消息不多,可每每总是出现地很适宜,在一个深夜的下雨天,或是在一个阴天的早晨,问他有没有睡,有没有醒。

自从梁瑾病倒,整个家已经没有人再关心他这一点了。

梁嘉善不是傻子,当然可以看出她的心思,只是……

“我看那个小护士就挺可爱的,为什么不尝试发展一下?”

梁嘉善含着烟,微微一笑:“太忙了。”

“忙什么忙?都是借口。”

“那小叔你呢?你为什么不找一个人陪你?”

梁宥眯起眼睛,露出戏谑的光芒:“我这种人也配?什么时候死在哪里都不知道,何必去祸害人?”

“小叔,不是已经都结束了吗?”梁嘉善顿时紧张起来。他以为从他回来继承公司的那一刻起,过去那些就都结束了。

“会结束的。”

梁宥转过身来,摸了下梁嘉善的脑袋,他们虽然不是亲叔侄,但整个梁家唯一给过他温暖的只有嘉善。

这个孩子曾经给过他一生都不会忘怀的温暖。

“还记得有年冬天你闹着要吃糖葫芦吗?外面下着大雪,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满嘴的蛀牙,一吃甜食就要去看牙医,每次看完回来发誓再也不吃糖了,结果过不了两天就又馋嘴,长辈们都不在家,司机也不敢听你的,你只好来求我。”

他当时来梁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他是梁清斋的私生子,不受宠,也没打算留在家里养,就是个走投无路来家里打秋风的穷亲戚,谁会听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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