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老夫人在伍思才诧异的目光下点了点头,幽幽道:“是啊,你爹便是这样回答我的,当时可把我气着了,动了家法也没能让你爹他心意转圜,好歹你娘很快有了你,这件事才算作罢。所以祖母想说的是,你爹他都不在乎后继是否有人,他又怎会看不起你的经商行径。荣华富贵他都能给你,只希望你能安稳一世,便是真的喜欢经商也无需亲自操劳,咱们府上不是也有许多商铺?但都有专人打理,只需每年对对账便可,何必受人白眼?”
伍思才对于爹的深情感到震惊,忽然理解了当时杨嬷嬷甘冒风险也要谎称她是男丁的缘由。
如果她真的是三少爷,一切便简单许多。
可遗憾的是,她终究不是。她不知这个秘密还能维持多久,也不知一旦这个秘密被揭发,他们西伯侯府又会变成怎样?
伍思才心中的疑惑再次让她迷茫起来,但她同时又清楚的知道,她是伍思才,是实实在在的女儿身,她这一辈子终是不可能按着旁人的想法成家立业,传宗接代,所以她注定要让他们失望。
“祖母,孙儿让您失望了。”伍思才走到老夫人跟前,她不能道出真相,她娘保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她不能说。祖母和娘之间的和谐在于她的存在,一旦这个秘密暴露,或许她娘在这个家便再无容身之处。
伍老夫人一怔,以为孙子指的是经商一事,便安慰道:“经商一事既然你有兴趣,便放手做吧,你年纪还小,即便日后想后悔,也来得及。”
得了老夫人的支持,伍思才的心情尚得到一些安慰,她扯出一个笑容,“祖母最疼孙儿了,那孙儿还有事便先出府了,回来时给您带您爱吃的芙蓉糕!”
伍老夫人笑着点头,嘱咐道:“好。记得在外应酬多加留个心眼儿,莫让人钻了空子去。”
“孙儿晓得。”说着,伍思才行了一礼,叫上青笋离开。
等人离开,伍老夫人身旁伺候的沈嬷嬷上前低声道:“老夫人,老奴有一事不解,您不是一直希望少爷能放弃经商,让老爷在府衙里给少爷觅个差事做吗?怎的先儿反倒是支持起少爷了?”
伍老夫人一双眼睛中透出明白世事的亮光,她淡淡道:“其渊那般动怒,你可见才儿有半分的动摇?我何必在上赶着再做个坏人,他还小,日后终会明白的。况且,经商见得人多了,总会学到点儿实用的东西。”
沈嬷嬷布满褶皱的脸现出了解,“还是老夫人您聪明,是老奴拙见。”
伍老夫人没再开口,伍思才是西伯侯府这一代唯一的继承人,她怎么可能真的放任他走上歪路。只不过啊,这新木易折,还需再磨练磨练。
第3章
伍思才出门前脚刚踏上马车,伍夫人身边伺候的碧娟便追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个物什。
“少爷,且慢!”
青笋见是碧娟便停着马车在原地等着,伍思才想到先前一时口不择言说出什么再生一个的话,此时不免有些后悔,于是便掀起车帘露出了头。
“碧娟姐姐,跑得这样急,仔细摔着了。”伍思才等人走近才看到她手里提着的是食盒。
碧娟跑到马车跟前,喘着气,微微平复后才道:“不是让少爷莫在外头这样叫吗?让旁人听了去可害了奴婢。”
碧娟跟了伍夫人多年,年长伍思才几岁,平日里伍思才都唤她一声“碧娟姐姐”,不过碧娟恪守礼数,平日出了院子不让伍思才这样唤她。
伍思才赔着笑道:“是是是,我这不是一时情急忘了么。忘了问,你来可是娘她有吩咐?”
碧娟将手里的食盒交给青笋,这才道:“夫人知道少爷昨日吃醉了酒,于是特意吩咐奴婢给少爷送解酒汤来,一并还捎了少爷爱吃的点心,叮嘱您出门前一定要用些。”
伍思才听得这番话,心中越发愧疚,半晌才道:“劳你替我给娘回句话,我先前说错了话,让娘切莫往心头去。”
碧娟心头有数,连连点头,“少爷知道夫人疼您便好,奴婢回去便同夫人讲,也好让夫人宽宽心。”
话一顿,“少爷这出府一定得小心一些才是,莫让夫人担心您。”
伍思才自然应下。
碧娟见伍思才好说话,这才真得放下心来,除了她们那几个亲近的人才知夫人心头的苦,只盼少爷知道夫人的良苦用心。
这样想着碧娟忍不住叮嘱青笋,“青笋,你是少爷贴身伺候的人,一定要万分仔细。”
“碧娟,我又不是头一次伺候少爷,还用你提醒么。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有我在,保证让少爷毫发无损!”
话落,青笋一声低喝,催促马儿上路。碧娟站在门口,直到马车带人不见身影,才不禁笑了笑,转身回了侯府。
路上,伍思才揭开食盒便闻到一阵香味,是她熟悉的味道,一看便知是她娘亲自下厨。本来还不觉饿,闻到这味儿,肚子立刻响应的叫了两声。
心满意足的喝了醒酒汤又用了几块点心,伍思才道:“青笋,离聚宝阁还有多远,赶得上吗?”
青笋架着车,听到伍思才的话,道:“少爷,您放心吧!小的知道一条近路,保证让您赶上!”
今日聚宝阁的东家拍卖宝物,来了不少人,这不还未开始聚宝阁里面已是人头攒动。伍思才主仆二人到时,一层连个落脚的地儿都难寻。
青笋一边护着伍思才,一边嚷嚷道:“少爷,今儿个聚宝阁到底要拍卖什么宝贝,这么多人!挤死了!”
伍思才女扮男装,一向不喜与旁人接触,见如此多人也不禁皱起眉头。好在这时,一个小二看到她们二人,愣是剥开人群走到伍思才跟前。
“伍少爷,您可算是来了!这儿人多,掌柜一早给您留了位置,请随小的来。”
伍思才闻言心中一喜,“如此甚好,还早多谢掌柜才是,请带路。”
“伍少爷客气。”一边说着,小二一边拨开堵着的人带路,“您是咱们店里的常客,哪能让您受委屈。您说是不是?”
“是周掌柜想得周到才是。”
周掌柜名叫周来福,是聚宝阁的所有人,为人心思活络,善于运筹,一年前聚宝阁不过是京城中一家不起眼的古董铺子,如今,已是今时不同往日。
到了三层,人总算是少了。伍思才刚松了一口气,转身看见迎面走来的人,心中暗道一声,真是冤家路窄!
刘寅,意恩侯府的小少爷,为人张狂傲慢,最爱着一身紫袍,明明脸色就白,紫色一称显得更加苍白,活像地狱里爬上来的鬼,难怪她爹总说刘寅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没想到今日他也在此,不过也难怪,这人专爱凑热闹,出手又大方,周掌柜请他来也实属正常。
伍思才静静地看着刘寅大摇大摆的走来,从他那傲慢的目光中,显然他也看到了她。已记不起为何与刘寅交恶,反正记事已来他们二人便互相看不顺眼,没少给互相下绊子,今日想来也不会轻松。
刘寅先发制人,“哟!我说这哪来的一股铜臭味,原来是西伯侯府的三少爷来了。”
刘寅嗤笑着,还特意用手在鼻尖挥了挥,似乎闻到什么难闻的味道。他身后跟着的几个公子也纷纷笑了起来,看向伍思才的目光皆是不屑。这样的目光,伍思才见得多了,她经商从不隐瞒,以是京城中多有少爷小姐知道,他们大多对此不屑。
青笋握着拳头,准备给伍思才出气,伍思才轻轻一拦。
“我说怎么一股子枯草带着马粪味儿,原来是京城第一大草包来了,难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呢。”
青笋一听,两只眼睛亮起了光,连忙附和道:“少爷说得是,小的闻到这味儿真是连昨夜吃得小笼包都想吐出来嘞!”
刘寅被骂草包,脸色更白了些,怒喝:“你骂谁呢?!伍思才!还有这个狗奴才,什么身份,也敢在小爷面前开口!”
伍思才风度翩翩,回道:“自然是谁问骂谁咯。”
“伍思才!”刘寅气得脸都歪了。
“刘寅!”伍思才气势不输刘寅,冷冷的盯着他,西伯侯府和意恩侯府,算起来不相上下,她没来由要怕了他刘寅。
两相对峙,青笋摩拳擦掌,盯着面前的几人,这些富公子们,他一个打十!
空气中有火花蹿动,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