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修仙人的神情依旧肃穆,但他眼眸深处已有些不安。
修仙界的平静是用血换来的,想要维持住表面比想象中难。对叛乱之人本该下狠心,可若这人是自己唯一的子嗣。
那这修仙界哪怕再起战火,自己也不希望杀他。
父子之情虽淡,六千年前的很多夜晚他心中最想的除了报父仇,便只有自己的儿子,他想着他冲自己笑,牙牙学语连路都站不稳,跟自己一起念那些修仙的心法。
他长得与自己可能没那么像,如殷王真的给他生出了,恐怕也是与殷王像,长得就是殷烈现在这幅模样。
他以为那是梦,便亲手将梦打碎了。现在打碎的东西拼了回来,虽不是原来的模样,却好歹仍在,而他不知自己能不能再次承受住失去的滋味。
崇修仙人面上还是一片冷漠,心中的麻木却碎了一些。
“殷地的少主既已打败九人,最
这人坐很久了,以他的身份之尊,本该说话,他却只是坐着,一言不发。
现在他动了,所有人便都看着他。
是一张精致妖艳的脸,眼角上扬,说话时似带笑,又有些懒慢。披散着青丝,遮住了大半脸,衣袖宽大不整,左边的垂及地面,落了些灰尘,脚底还踩着一些布,走的却颇稳,杂乱无章又井然有序。
“他怎么说话了,以往不是跟赵扬清一起装哑吗?”魏激浊同崇修仙人传声,他身旁赵家掌门赵扬清似是发现了什么,面无表情地踩了他一脚。
魏激浊没当回事儿地还回去了,心中只顾跟他们主上传话,眼倒是不敢看他们主上,而是直勾勾地看着齐地掌门齐问。
晋侯与齐侯的地位在过去本就是相差无几的,当年主上反殷,众地随同着反,齐侯却也愿意称臣般跟着晋谋事。
这在常理上是不对的,齐地并不比晋地弱,如何舍得向晋称臣。
众人都说当年的齐侯是个癫傻之辈,但谁知道齐侯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要说齐地什么都不想,他魏激浊第一个不信,如果不想不夺,为何子子孙孙都叫齐问,齐地在问什么?
“赵扬清是不愿说话,齐问是不能说,他知自己说了便要惹人不快,最少不毂是不能容他的。”
“那他现在说话,是想挑战主上了?”魏激浊攥紧了手,有些凶狠地盯着齐问,他们主上虽有诸般毛病,也不是很信他,他却是一心为主上的。他父死时告诉他很多人名,叫他替他们主上一起防着。
其中有殷王,自然也有齐问。
要不是同主上之外的人传音都危险,他早与赵扬清传声,痛骂这些心怀不轨的歹人了。
“殷王出现,不周山脉腾跃,殷烈闹事而吾不管,他自然知道时机到了,虽不敢做什么过分之举,一些推波助澜却是不碍事的。”崇修仙人道。
他说的没错,今日过后想必修仙界再不能平静了。
齐问已走到殷烈面前,“我是个俗人,懂的规矩不多,父辈痴的痴,傻的傻,总也没个聪明的。但我知道,你的前途是不可限量的。”
“我同意你的话。”殷
他父两百岁时修为已比那些两千岁的修士高,他资质不比他父差,现今的修士也不比六千年前那批修士的修为高。是以他敢挑战,晋仇坐在上面也不会放任他出事。
可齐地掌门出现的那一刻,他预感到了危险,不是生死的危险,而是阴谋的危险,带着一股死鱼般的臭味。
这阴谋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冲着他厌恶的某人来的,按理说,他该跟着推波助澜,可他只觉恶心。
眼前这人的味道要比晋仇好上太多,但如涉及他自身,便总使人欢喜不起来。
第14章 崇修仙人(十四)
“掌门也与那些修士般,直接上吗?”殷烈问道。
齐问摇头,他的衣衫松散,垂到地的部分越来越多,“这场只斗法,我用一个法术,你亦用一个法术,如你用的可,使我服你,便算你赢。”
“如何服不服?你不承认又该如何?”
“这么多人看着,我们虽爱提及殷王,挑你的毛病,却绝不是使阴招的人,更不会装糊涂,服便是服,再说我若真不认,你打到我认便可。”
“如此,便说定了。掌门动手吧。”殷烈离齐问的位置远了些,看齐问要做出何举动来。
山顶的风不知何时已停了,此时正值阳光炽热,万物影小之际,休说是风,便连虫鸣声都渐渐弱了。到底是早秋,离真正的秋日尚有些时候。
齐问站在台子的正中,所有人一齐盯着他,连他衣袖间绣的鱼鳞动了几针都数的明明白白,但见他左右手运气,再汇合,许是用了凝水诀的缘故,指尖渗出些水来,他慢慢将手张开,所处的那片空地变成了水汽的所在,而水越来越多,甚至有冰球从其中凝出。
“齐侯这凝水诀用的,连贫道家那小儿子都不如,以齐侯之修为,想必是另有法术。只是不知究竟为何?”
“谁都能看出不是凝水诀,想必是借凝水诀施其他法术,现在看来虽平平无奇的,过后却不定什么样。”
“齐家掌门真是难以揣测。”
殷烈的脸紧绷着,身体亦紧绷着,他嘴上不曾像观看的众修士般喋喋不休,只是紧密盯着齐侯的每一举动,伺机想出对策来。
而就在他察觉不对之际,风势渐渐起来了,齐问手间的动作在变,变的却绝不只是拘泥于他掌间那一片天地,而是更多的,越来越多的水滴产生,与雨相似,不如说便是雨。天降雨外的其他雨,齐问的掌心又凝出股热气来,与今日的艳阳不同,非秋日而是夏日之气,带着股炽热。
“总不会是再用热将水化去,齐家掌门究竟在做什么?”
“嘘,休要问了,总能看出明白来,问的时候如漏过动作便不好了。”
“吓,可他方才做了什么动作!只顾与你这道士交谈
“无事,方才并未做什么动作。”他身旁的人安慰道。
殷烈蹙起眉头,他爹常做这个动作,他从不曾学过,但因周边的聒噪,他渐渐有些烦。
齐问的动作当然变了,他在里面施了灵气,使方才的水滴在热气中渐渐旋转翻腾,且是有迹可循的翻腾,一切都按着规矩来。
那东西的势便越来越大,他离得更远了,同时为自己加上了一层罩,以防不测。
果然,在他动作完的瞬间,天地间的风势彻底变了,方才那一片的水珠全凝成了风势,旋转着向上,变化而终不曾散形,其走过之地,当真是狂风扫落叶,片丝都留不下来,且仍在这山顶之中行走,一团行走着的风,遮天蔽日,威力愈发渗出。
终于,“啊!”地惨叫声从半山传来,想必是边缘的风势刮伤了人。
他们处于风势正中,起先未看出这风的全貌,当然现在就算想去外围看也无法看出了。
因崇修仙人在惨叫响起的瞬间便灭了那巨大的风势,使它丝毫不留,空中又恢复以往,只余些微风,像是方才那一切从未发生般。
“切不可闹大。”崇修仙人道。
在场修士皆跪曰:“多谢仙人出手。”
是要多谢,可惜那风势才要形成到鼎盛期便没了。
殷烈未跪,他在齐问站起时道:“方才之势似海边不常出现的龙吸水,可是仿照它而施?”龙吸水顾名思义,如龙吸水浪般,翻天覆地,倒吐乾坤,风成方才的旋转状刮起无尽海浪。
而外侧风势大,内在风势小,只是水有些多,殷烈抹一把自己的脸,将水擦干。
“却是仿此而施,空中的气有不同热度,或似夏日的温湿,又或似冬日的寒冷。万千变化因时节的不同,风的不同而产生气的不同。将夏日之气运于掌心之中,另一手运冬日之气,待两气凝成,载夏日之气的掌心靠近冬日之气的掌心,渐有水汽出,呈露滴状,甚者,呈冰球状。两者并无差别,而因大小、多寡的不同产生灵气的不同。而此时灵气的不同亦来源于对先前灵气量的掌控。待一切产生,稳定,在掌心施以夏日正午之气
齐问不紧不慢地说着,他到最后似乎有些累,说地便更慢了些。
殷烈一直在听,“我明白了。”他道。
齐问点头,“到你施法的时候了。”
的确到了,齐地临海,齐问观法自然,明龙吸水之像,而以法术拟之。此可谓是对法术颇有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