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忽然下起了大雨,眼泪便混杂着豆大的雨水不停滚落。
她一开始很庆幸那场雨,让她可以在雨中毫无顾忌地放声大哭。
只是她不知那一天是台风夜。
雨越下越大,水最深处,已经快淹过了小腿。
她浑身湿透,躲在了公交站下。
风也越来越大,她紧紧抓住了公交站上的铁栏杆,只是沾了水的铁栏杆很滑,感觉自己就要被风刮走。
别说行人了,街上连车也没有几辆,偶有车开过,也是匆匆疾驰过去,大家都急着赶回家里遮风避雨。
那是她感到自己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而正是在那一天,沈淮之停下了车,把她带回了家……
她在他家里度过了十多天。
高中三年沈淮之都在江州,他陪她经历了一些她一个人难以承受的事,包括她母亲的去世、外婆的去世;他时不时的关心,让她觉得他是一个大哥哥般的存在。
她最终没有读上舞院附中,上了一所普通高中。
她们高中在大学城内,而当时,沈淮之正负责购物中心项目,三天两头往大学城跑。
有时时间合适,会等她放了学,带她到附近吃个便饭。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沈淮之是洒进她苦涩生命的唯一一点点的甜,他一句问候的话语,就让她感激涕零。
三年后,她考入戏剧学院。
沈淮之却因工作调动离开了江州。
而一年前,她在湖边大哭那一天,他又回来了。
他一开始说,他是盛安一个项目总。
从边疆回来后一起吃饭,她随口问了一句:“你现在升了没呀。”
他说:“升了。”
她还蛮惊喜,问了句:“那你现在是什么总啊?”
他笑了一下说:“现在是总裁。”
她一开始以为他在开玩笑,只是看他表情,似乎又不像开玩笑,他又说了句:“我是沈振东的外孙。”
作为江州人,谁会没听说过沈振东的赫赫威名?
那个腰缠万贯的地产大佬。
在她生命里,沈淮之每一次的出场方式都很特别。
但都有一个共同点——拯救者。
包括那个台风夜,包括她被挂在网上骂了一天,躲在湖边哭的那一天。
沈淮之一个“我回江洲了”的微信,让她觉得老天待她不薄。
被骂成什么都不重要了,她只在乎他一个人的目光。
网约车上,林以桉看着手机上那句话:
【那个拯救者,可能就是令你被囚禁的所在。】
她觉得这句话就像是为她而写。
-
林以桉在小区门口下了车,把五六个购物袋拎在一只手上,把小品剧本挡在头上,在大雨中奔跑回去。
到家时是下午五点。
陈姐见她浑身淋透,便递来一块浴巾问:“要不要泡个澡?”
林以桉把浴巾披身上,点了点头。
十分钟后,林以桉坐进了三楼那间阳光浴房的圆形浴缸内。
只不过没有阳光,外面在淅淅沥沥下着雨。
她坐在浴缸里环顾四周。
她在想,这个家里,真是充满了她与沈淮之的回忆。
只不过,都是她被。干的回忆。
在浴缸里,在地下室的家庭影室,在后院那一方小小的露天浴室;在书房里,她跪坐在他的办公桌下;甚至在午夜的三楼露台草坪,他撩开了她的沙质连衣裙……
她又在想那个问题——在沈淮之眼里,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她捧起一抔水淋到了肩膀上。
优美的一字肩肌肤光滑,水珠顺着肩膀滚滚落下来。
泡完,林以桉吹干了头发,换了一件白T恤下到一楼,从冰箱拿了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陈家正在煎牛排,林以桉便道:“送到下面来吧。”
陈姐说:“好的。”
林以桉在看《寄生虫》时,陈姐端了一个餐盘进来,把牛排、浓汤、果盘和餐具放到了面前的矮几上。
林以桉说了声:“谢谢。”便拿起刀叉开动。
她今天逐渐想通了一些事,于是,连胃口也出奇地好了起来。
吃到一半时,林以桉听楼上传来一阵声响。
她知道是他来了。
那个被金钱的熨斗,熨得身上没有一丝褶皱的人,他来了。
地下室入口与厨房离得很近,她听沈淮之问:“以桉呢?”
陈姐道:“在下面看电影呢。先生吃了吗?”
“吃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出现在了门口。
他今天没有西装革履,而穿得十分休闲,白T加一条黑色五分短裤,手上握一部深空灰手机走了进来。
因为装扮,看上去像是年轻了五六岁,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沈淮之问:“看什么呢?”
“寄生虫。”
沈淮之走过来,在她旁边躺下,她旁边的软床陷下去了一些,沈淮之一手搂着她,另一只手回消息。
上身柔软的棉质T恤上,带着淡淡的松木气味。
回了几条,沈淮之把手机甩到旁边的床头柜上。
套子在这个上下一千平别墅的角角落落里随处可见,像家庭影院这样的天选之地,更是少不了。
他的手伸到了旁边一格小抽屉上,无意识的小动作似的把抽屉拉出来,又推回去,拉出来又推回去,最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捏在手上把玩。
他漫不经心看着屏幕,等待着电影结束。
电影很快播完,她问了一句:“今天去哪儿了呀?”
“见了几个朋友。”
他嘴里带着淡淡的香槟与烟掺杂在一起的味道。
林以桉问:“吃饭了吗?”
“嗯。”
林以桉忽然侧过身,借着屏幕昏暗的光线看着他:“你爱我吗?”问出这句话时,她语气中竟带着一丝雀跃。
“爱吗?”她的一只小手掌,轻搭在了他胸膛,用胳膊肘支着身子,垂睨他。
她的声音犹如一汪叮叮咚咚的清泉般甘美,只是尾音中,又带着一丝细沙般的沙哑质感,十分婉转动听。
曾有导演说,她音色很高级。
她出演的戏,导演一般不会用配音演员。
沈淮之只是侧过脸看她,顿了顿,伸手捋了一下她额前的头发,把长长的发丝顺到后面去,却并不回答。
她像是在争取些什么,而沈淮之在用沉默表达拒绝。
她明白了。
那一瞬间竟有些释然。
正巧他手机在床头柜上响了起来,他顺手把套子扔回了抽屉里,把抽屉推回,接起电话“喂”了一声便下了床,一边上楼一边接起了电话。
“呵。”
她又发出了一声轻笑。
-
第二日一早,沈淮之临上班前照例吻了她一口;她也照例躺在床上,用甜甜的声音回了一句:“拜拜。”
她发现自己真会隐藏、真会演。
以致她已经在悄悄酝酿离别,沈淮之却毫无察觉。
林以桉又躺了一会儿,便开始理行李。
她穿了一件肥大的白T,下身光裸,一双腿笔直而骨肉均匀,光脚踩在了衣帽间柔软的羊毛地毯上。
打开玻璃柜门,里面的感应灯会自动亮起金黄的光。
她打开行李箱,把属于她的物品仔仔细细收进了箱子里。
抽屉角落里是一瓶小雏菊香水。
记得高中
第一节 外教课,外教给她取了一个英文名,叫Daisy,老师说一看到她就会想起小雏菊花。
沈淮之却说,她像小蔷薇。
她永远是花苞小小的那一类花,不会有人说她像百合或牡丹。
蔷薇花,又很像染红了的小雏菊。
打开香水瓶——浓郁的花香中带着一丝水果的芬芳,很少女,轻喷一下香味便在衣帽间扩散开来。
记得之前两人还未同居,便常常约在酒店。
每一次见面,她都会花两三个小时沐浴,化妆。
她精心挑选漂亮的内衣,穿上好看的裙子,洒上香水,把自己包装打扮成一个精美而香喷喷的礼物,由司机送到酒店。
而每一次,沈淮之都把那礼物拆得七零八落。
有时她一个人在酒店等他,香水沾染到床单上是另一种味道,她每天都在那个味道里等一个人的到来……
收完三箱衣物,林以桉又从包里拿出了蓝丝绒戒指盒。
打开盒子,里面的钻石,在衣帽间灯光下璀璨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