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定迎上王越的视线,平静地说:“蓬莱宫的确只有一个,但和蓬莱宫有同样需求的甲方却很多。王总没有遇到,只是因为甲方知道王总提供不了,因此不愿多此一举吧?”
王越:“……”
好啊,两年过去,真是能耐了!
他被噎得脸色发白,费云平适时咳了一声,缓缓笑道:“乾元的确需要转型,但应该量力而为,毕竟,房地产专业服务涉及的领域太过宽泛,步子迈得太急,容易出状况。”
洛冰笑道:“费总,之前蓬莱宫项目,二部和三部按这个模式合作,效果不错,过程中也没出什么意外,不知您还有哪方面的实际顾虑?”
“没出意外?”费云平取出文件夹里的报纸,“那么,这条新闻作何解释?”
《江城日报》,照片抓拍的那一瞬间,郁燃正好把宋本刚踹出一丈远,表情凶得恨不得要吃人,标题大写加粗,“乾元高管怒斥工人:一群废物”!
董事们吃了一惊,洛冰一时间心乱如麻,苦思如何搪塞过去。
郁燃站起身,抽走费云平手里的报纸,“这事的起因,是有人煽动机床厂的工人们滋事,带头的就是这个宋本刚。我手里有他和一位游姓女士的交易记录,还请费总追查到底。”
王越:“……”
总裁室成员面面相觑,谁都知道王越的秘书名叫游雅!
大棒打到自己人头上,费云平也是没想到,他快速扫了眼王越,又看回郁燃,“你把资料发给我。”
事到如今,如果郁燃所说属实,那这游秘书不办也得办了。
潘颖蓦然一笑,开口打了个圆场,“这事发生于两个月前,当时公关做得很到位,没有引起任何风波,以我之见,也不用过分追究了。”
费云平借坡下驴地点点头。
眼见大家吵够了,隔岸观火的谢安终于开口,“乾元安稳挺过了多少大风浪,迄今稳如泰山,这说明我们有足够的抗风险资本,诸位不需要有太大压力。说白了,没有永远行之有效的策略,所有制度都得因时制宜,这次的改革,就当它是一次尝试吧。”
董事们陆陆续续地举手表态,最终,潘颖笑道:“十二比三,方案通过。”
平平淡淡一句话,在洛冰听来宛如天籁,她看向郁燃,正好郁燃也在看她,两人隔着数米距离,微笑着凝望对方。
压不住的激越与酸楚鼓荡在胸口,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想明白了当初为何没有辞职。
不是因为看透了天下乌鸦一般黑,而是那股天生的倔强驱使着她,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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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结束,董事们各自归位,谢安带着总裁室以及洛冰这个汇报者共进晚餐,商讨改革的执行事宜,费云平和郁燃还是一左一右,坐在他旁边。
会上争得面红耳赤,此刻尘埃落定,氛围倒挺和谐。
谢安轻举酒杯,向费云平示意,温声道:“年轻人到底还是嫩,你多担待些。”
费云平立刻举杯,低低与谢安一碰,“谢老言重了,就是年轻才更有冲劲儿,乾元需要这样的新鲜血液。”
谢安又道:“小洛两年前那版方案,的确有许多不足,这一版成熟了许多,她下了不少功夫,最好让她加入执行小组。你也多费心,给晚辈们把把关。”
“小洛经过这几年的历练,能够独当一面了,当主导者不成问题,有什么需求我们也会随时响应,谢老放宽心。”
谢安微笑颔首,这事就算一锤定音。
郁燃:“???”
两年前那套让他念念不忘的方案,是洛冰做的,他的指路灯、白月光,就是洛冰?!
他心驰神摇地看了眼洛冰,洛冰趁没人注意,顽皮地冲他眨了眨眼。
说实话,他不是没怀疑过这一点,毕竟两套方案风格过于接近,但洛冰掩饰得太好了,呵呵,想起自己在她本尊面前吹过的彩虹屁,那些夸张而羞耻的措辞,郁燃恨不得凭空变出一张面具扣自个儿脸上,太过分了!
晚宴结束后,谢安和费云平两个大老板前脚一走,洛冰后脚就提着包溜。
郁燃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一等脱离众人视线,就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来,扣住了她手腕,“你跑什么?”
手臂一收,正反抗的洛冰堪堪撞到他胸口上,忙道:“喂,你这样抓着我,被人看见怎么办?”
身边三不五时有人经过,投来各种目光,郁燃迅速松开手,也掩饰性地收回视线,“骗子!”
洛冰当初捂着马甲,一来是不愿再提起往事,嫌丢人,二来也是真觉得郁燃被蒙在鼓里还卖力替自己撑排场的模样很可爱,一不小心起了玩闹的心思,就想看他那个劲儿。
这复杂的想法也不好解释,她摸摸鼻子,剑走偏锋,学他的语气骂道:“骗子!”
“你说什么?”
“你有谢董这么大靠山,怎么没和我说?”
你要说这事儿,那郁燃坦坦荡荡,“我从不曾掩饰身份,七成中层管理者都知道了谢董是我亲祖父。”
他白洛冰一眼,“稍微上点心去打听一下,都不会两眼一抹黑还倒打一耙。”
那时候洛冰咸鱼附身,没工夫向领导献媚,自然不会去深扒领导背景,这也间接佐证了“不上心”三个字,她分贝低了许多,辩解道:“我哪能想到你跟妈妈姓嘛。再说了,你骂我萤火虫,我都没跟你计较。”
郁燃失笑。
没有萤火虫蜕变这一说,有的人之所以亮眼,纯粹因为她本身就是月光。
第三十九章
乾元大厦八楼,总裁办公室。
王越气急败坏,香烟抽了一支接一支,“当时我就说把洛冰开了,那小妮子一看就是爱搞事的,你非要拦着,说什么‘一个丫头而已’,丫头怎么了?掘你后路没谁狠?”
格珲默默喝茶,装没听见。
费云平制止道:“现在清算有什么意义?你以为没有洛冰,太子爷就不搞事了?”
王越烦躁地把香烟摁灭在烟灰缸,烟屁股都被压得皱成一团,他现在越想越觉得洛冰讨厌,一个HR而已,好好向业务部门提供支援就行了,整天掐尖的想干啥?集团改制也轮得到你们后勤人员说话?
空气中飘满硝磺味,另外两个人都不再开口,等王越火气下去了一些,格珲方才说道:“我去处理吧。改制这不刚开始么,你急什么?”
费云平也悠然点了支烟,“着手做是一回事,能不能做成,是另一回事。”
一下楼,格珲便把洛冰叫进办公室,周到地帮她泡了一杯参茶,“天冷了,喝这个暖暖胃。”
“谢谢格总。”近期万事顺遂,洛冰连看格珲都顺眼了起来。
格珲从抽屉里取出调令,推到她面前,深秋稀薄的阳光透过幕墙玻璃照进来,映得白纸黑字格外清晰:
集团决定,把她调回人力资源部,重新担任组织发展总监,主导改制工作,薪水比HRBP翻两番。
洛冰笑了,马克·吐温说得对,历史不会重复,却又经常押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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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安近五十岁从央企辞职下海,带着儿子谢幼清一起创业,不料儿子英年早逝,儿媳和女儿都不是企业家的材料,他便把跟随自己创业的后辈费云平当接班人培养,见他足以独当一面,便放了大部分权,日常爬山看水,吃斋修佛。
近几年,费云平羽翼渐丰,两人的理念冲突也浮出水面。
费云平坚持既定路线,谢安却意识到乾元的发展模式存在问题,要求从组织架构着手,启动战略转型。
格珲身为CHO,两年前是改制的主导者,他不想得罪当权的费云平,恰好当时洛冰升任了组织发展总监,简直是现成的背锅侠。
洛冰带着咨询小组,夙兴夜寐,花了近一年时间,最终完成了一份长达千页的报告,结果却在总裁会上遭到王越等人的狙击,唇枪舌剑乱成一团。
谢安不得不终止议程。他终于发现,自己对乾元的掌控力在不断削弱,因此放弃了自上而下强推的打算,转而叫郁燃去读商学院,以待回国后以二部为试点,双管齐下、上下呼应去搞定这件大事。
而洛冰连降两级,从组织发展总监被贬为二部的HRBP,和她合力做方案的二部总经理韩叙,被调去三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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