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宪帝问:“为何云昭不可留。”
“他对皇姐心怀恶意,我不能留他。”
永宪帝病了许久,大脑有些混沌,一时没想出唐樾口中的“皇姐”是哪一个,便糊里糊涂地过了去,嗤笑一声:“不曾想你答应的这样痛快,古往今来为个皇位杀父杀兄之事不算少。这样看来,你竟还有一丝仁慈。云昭那孩子……便叫他陪我去,在地下同他母亲团聚,也算是团圆了我们一家人。”
唐樾面露不屑神色:“父亲可要好好活着做太上皇,若你命丧我手,有人要怪我的。”
永宪帝眼神中流露出不解,就听得唐樾道:“我允了你这么多条命,保你皇室后代不衰微。我要什么,皇上也该允我才是。”
永宪帝起身,进了一间暗室,唐樾也不急,等着他从暗室中走出,不多时,他手上多了两样东西。
一方玉玺,一张已经盖好印的圣旨。
“你要的,无非这两样。”
“缺了一样,”唐樾笑道:“缺了一道圣旨。”
永宪帝不解:“继位圣旨只需一份,另一份圣旨,你想要用来做什么?”
“想要皇上你,御赐我一门亲事。我要让我的这门亲事,天下人都不能再有口舌,我要这门亲事,堂堂正正受天下人祝福。”
永宪帝摇头:“多此一举,你继位之后,便是哪门亲事都是名正言顺的,何须我替你颁布圣旨?”
唐樾笑了起来:“世间唯独她嫁我,需要皇上堵住悠悠众口。可我偏偏想娶的就是她,这还要感谢皇上,若不是你将她许给了哈日朗,也不会叫我这么快认清我自己的心思,不会叫我知道,我娶她的心意这样迫切。”
“哈日朗?”永宪帝混沌的眼神中终于闪出一丝震惊:“你竟然要娶景阳!”
他胸口急促地喘息了几声,将手中玉玺向唐樾砸去:“混账东西,你竟然敢觊觎朕的景阳。你是什么东西,她是什么身份?你这样逼宫阴险之人如何配得上她!谁给你的胆子叫你存了这样的心思?她可是你姐姐,你该对她像对亲姐姐一样敬重爱戴……”
在他的言辞之间,唐樾的脸色慢慢黑了下去,他冷冷地笑出了声:“我自然敬重爱戴她,不像有的人,对她表面疼爱,却要将她嫁给蛮族。我竟不知我在父亲心中如此卑劣,甚至比不上一个蛮族人。”
“哈日朗是丹赫首领,是能佑景阳的人,自幼也是以首领正统之子的身份长大。你母亲为贱奴,即便你登上皇位,亦要受天下人诟病,恶名流传千古。你当真能比哈日朗更叫她过得开心恣意?”
唐樾面目扭曲:“正统?身份?单凭我爱她敬她这一条,我便比任何人更有资格。”
“你何时……何时敢……”永宪帝有些喘不上气,说话断断续续。
唐樾笑得带了些恶意:“我何时对她存了这份心是么?这亦要感谢父皇,若不是你放任不管我,若不是皇姐对我心生怜悯,我还到不了她身旁。在她身边那些年,她从未对我有过丝毫看轻,她同你不同,同这宫中任何一个人皆是不同。更不要说得知她同我并无血缘之后,我对她心生爱慕,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了。”
“怎么会。”永宪帝大惊:“你……她同庆阳的事情分明是在你去永州之后……”
“我若说,我很早便知了呢?”唐樾笑得像是一个胜者:“我很早就知晓她并非我真正的皇姐,只是假装不知,继续待在她身旁罢了。”
“你……”永宪帝怒极反笑:“庶子果然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便是你再有心,景阳也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人。你只道你爱慕她,可我却看不出景阳对你存了一点心意,你不过是一厢情愿。”
他这话戳中了唐樾的痛处,唐樾面色难堪,直接地上玉玺捡起:“我何须你动手,玉玺在我手,就是假拟一份,世人也看不出真假。”
永宪帝恨恨地要去夺,唐樾一个侧身,他一时没站稳,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再抬起头时只觉得天旋地转,唐樾看他走路不稳,要去扶他,可还没来得及拉住他,却见他整个人向后仰去,轰然从阶梯上摔下。一路滚下,滚到平底上时,人已经不动弹了。
唐樾瞳孔放大,放下手中玉玺,慌乱去瞧他。却见永宪帝气息微弱,只有出得气,没有进得气了。
唐樾大吼道:“叫御医,叫御医进来。”
唐翎这一觉睡得竟然莫名踏实,一觉睡到了晌午。大概是唐樾这剧情走得顺,这么快便尘埃落定,这才叫她踏实。
她起身梳妆,午膳也是唐樾的人端进来的。可还没吃上几口,突然有人敲门。
“谁?”这时候还能有人进熙淳宫?
门外的声音熟悉又陌生:“皇上不大好了。”
唐翎起身推开门,瞧见阎渡川站在门口,她一瞬间有些恍惚:“祭酒?”
阎渡川抿唇,眼中沉重:“皇上在广明宫从台阶上摔了下来。”
“你怎么知……”她话还未说完,恍然想起阎渡川现在和唐樾是一头的,得到消息总是比她要快得多,因而停住话头,只道:“快带我去。”
她跟着阎渡川向外走去,有将士来拦:“大人,这景阳公主恐怕不能出去。”
阎渡川神色一横:“你敢拦我?”
将士抱剑道:“大人当然是来去自由,无人敢拦的,只是这景阳公主……还昭王吩咐过,要我们好生照料。”
“好生照料”这四个字,这时候听起来倒是有些耐人寻味了。
阎渡川道:“此番亦是还昭王的意思,若出了什么事情,你只管把我供出,有我顶着你怕什么。以往我在军营,可曾亏待过你们?”
阎渡川平日里待众将士确实不错,他又同唐樾关系亲近,那守门的将士想了想,便也没再多拦放了行。
唐翎跟在阎渡川身侧,一路上只看见宫中何处惨状,有宫殿被烧只剩一般,余下的断垣残壁中又不知藏了多少人的亡魂。更不用说那些血/淋淋的放在眼前的痕迹。
唐翎哪里见过这阵仗,她对于战争的印象不过是书中文字描述,何曾亲历过。脸色瞬间便白了。
阎渡川注意到她安静的可怕,出声道:“怪不得王爷把你禁足熙淳宫中,看起来是软禁,其实……倒是在保护你。想来他是想到了你此刻的反应。”
唐翎不说话。
阎渡川伸出袖子往她面前送:“你若害怕,抓着我便是。”
他话音刚落,便觉得自己衣袖被人死死抓住,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心底里又笑了笑,只觉得这么多年过去,景阳却还是这性子。
他边走边又说道:“你也不要怪王爷,战事本就是如此,没人手上是干净的。我不杀/人,人便来杀/我。为求保命,总要心狠手辣一些。就是你拽着的这只袖子下的手,也不知折了多少人的命。”
他感到景阳的动作一顿,顿过之后抓他却愈加用力:“我知道,”偏偏话语说的故意轻描淡写:“大人不用说我心里也清楚得很,不能怪阿樾,这是他该走的……命数。”
阎渡川笑了笑:“我以往看你待他,便觉得同你待其他人都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你待许多人好,却只有待他,是偏爱。”阎渡川的话让唐翎愣了几分,又听得他道:“你可知什么是偏爱么?”
见唐翎不说话,他又自顾自地说下去:“你手中有五块糕点。给临昭分了一块,庆阳公主留了一块,安阳分了一块,唐樾分了一块,自己亦留了一块。众人觉得你待人皆好,对众兄弟姐妹公平,却不知你饿着肚子将自己那一块偷偷给了唐樾。景阳,这便是偏爱。”
唐翎沉声:“我待他没有大人说得这样好,我为人自私,无论是谁,都不能叫我饿着肚子给他分糕点的。”
阎渡川向前走,不看她,轻声说:“你对他的偏爱,便是你自己也不知晓。”
第72章 赐婚
唐翎不知他在说什么混话,她满脑子是这宫中惨象,心里头又想着永宪帝,心中乱成一团麻。
只信口胡诌道:“若我有六块糕点,定分你一块。”
阎渡川笑着道:“荣幸至极,能得你第六块糕点。”
他偏头看景阳,她对唐樾的好自己虽未发觉,可却是唐樾对她沉沦的缘由。
阎渡川带着唐翎一直到广明宫内,唐翎推开房门一眼便瞧见了躺在床上的永宪帝。御医正在收拾药箱,唐樾站在一旁脸色不大好。看见唐翎抓着阎渡川衣袖而来,脸色更是阴沉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