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民见过林大小姐。”裴朗赶忙退后两步,朝林诗懿规规矩矩地行礼,“之前,是裴朗怠慢了。”
林诗懿泰然受了裴朗的礼,她缓缓于矮凳上落坐,即使在这样简陋的环境和衣饰的衬托下依旧风姿绰约。
“裴公子久不闻隗都新事,只怕还不知,相国府嫡女年前封了懿宁郡主,已嫁入定北候府为当家主母,是定北大将军齐钺的正妻。”她淡淡道:“你这礼,不够。”
裴朗闻言忙是跪地叩首,少时裴正庸严加管教的礼数他这些年来都还记得,“裴朗见过郡主。”
林诗懿没有再出声,他听见窗外几声窸窣,终于长吁一口气,露了个满意的笑。
自从荆望给她带来了裴朗曾今反过斯木里的消息,她便额外的留了心眼;尤其是这两日裴朔病势沉重,她日日守在茅屋里,早就看出了些端倪。
自己白日里进进出出虽是都有人盯着,但都是光明正大的走在明处。
荆望几次进出她的破屋,凭着荆望的本事,若是她破屋附近有人监视,荆望早就发现端倪并告诉她了,不可能每一次行事都如此顺利。
北夷人身强体壮,力道是惊人的,速度和灵敏度却是不济,本就不善于做些藏匿盯梢的事儿。
但裴朗的马棚却不一样,林诗懿这两日夜里留意观察过,总能发现外面偶尔出来异常的响动。
北夷人不善藏匿盯梢。
但斯木里定然信不过一个反了自己的人。
裴朗看着行动不受什么拘束,只是斯木里要全丹城的人看看反了自己的人会活成什么样子。
但暗地里,他半点也信不过裴朗。
林诗懿刚才听完荆望的话便早已成计于胸。
既然斯木里信不过任何人,那便想法子让他听见些“不该听见的东西”;只要斯木里信了她是齐钺的正妻,接下来的事,便好办了。
作者有话要说:荆望:我什么时候能不做VX?
阿鱼:快了!
第40章 状似狂将军拒旨
卫达早早地迎在北境大营的正门口, 瞧着朝廷护送旨意的队伍浩浩荡荡而来。
队伍最前面的华丽马车在营门口停下,车夫拽紧了缰绳, 跟在马车后的太监便马上小跑向前掀开了半边车帘。
卫达抱拳行礼,“末将见过左谏议大夫, 大人一路辛苦了。”
“卫少将不必多礼。”秦韫谦由太监搀扶着下了马车, “定北候的身子可还安好?圣上那边可是记挂得紧。”
“不、不太好……”卫达按着齐钺的吩咐仔细答话,表情凝重的样子是荆望一辈子也学不来的本事, “侯爷在袭营一役中旧伤复发,之后便是沉珂难愈, 再也没能下来过床榻。”
“竟是这般严重!”秦韫谦也皱起了眉头, 转身打手掀开车帘便要重返车驾,“圣上自有先见之明,派了隗都御医一路随行, 快快引我去瞧瞧定北候。”
“这……”卫达面露难色, 瞧了瞧秦韫谦身后的那辆马车, “依着侯爷的规矩,入营的车马器物……甚至人, 都需得着人细细盘查过才是。”
“原来如此,是韫谦唐突了。”秦韫谦停了手上稍显急躁的动作, 转身对着卫达谦和一笑, “这车是我私人的车驾,车内都是些我个人的行礼物件,读书人没有旁的东西,只盼卫少将找两个妥帖些的人细查, 别弄坏了我那几本书卷便是了。”
“是。”
卫达顺着秦韫谦微微掀开的一角帘缝瞧进去,费劲压住了心内一阵冷哼,想起齐钺早前的吩咐——无论如何不可与送旨的队伍起了冲突。
“秦大人现在也算是侯爷的兄长了,自是挂心着妹婿的身体,这关心则乱的事儿如何能算唐突。”他抬手躬身指向将军大帐的方向,“末将这便先引了秦大人与宫中的御医大人去瞧侯爷。”
齐钺正百无聊赖地躺在行军榻上,他的人生至九岁那年起,便甚少这般的清闲,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前两天府里来的信笺,听卫达说还有你的私信?”他无聊地跟身旁的荆望打趣儿道:“那样厚厚的一沓,那小书生都同你说了些什么隗都秘辛?”
“别提了,他们读书人可能都有病!这大老远的,寄几朵花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荆望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他小心翼翼地把封口拆开,帐内便飘出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
他打开信封内厚厚的一沓宣纸递给齐钺,“这老厚的一沓宣纸就包着几朵破花,这不是糟践东西吗?”
齐钺接过信纸大略地翻了翻,当真全是白纸,没着半点墨迹;他复又把信纸凑到鼻尖细细地闻了闻,确定这宣纸曾今包着的就是茉莉。
这沓宣纸用的都是定北候府他之前惯用的那一种,再熟悉不过了,但此刻他手指轻轻地的抚过纸面,却总觉得有种异样陌生的艰涩。
“大约是怕这一路上太远,香味儿跑没了罢。”他随口敷衍道:“北境也长不出茉莉,夫人回来了没准喜欢这味儿,你包起来好生收着便是。”
荆望恹恹地接过信纸,不大精神地随口应了一声,重新叠好了信笺塞回胸口里。
此时门外的近卫突然打帘小跑进大帐,不待对方说话,帐内各人也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荆望点点头示意来人退下;齐钺已经拉好被角合上了眼睛。
秦韫谦快步入账,一眼便瞧见了行军榻上“气息奄奄”的定北大将军。
定北大将军眼下黑青,双唇皲裂泛白,探出被角的左肩上缠着厚厚的白娟,白娟上还渗出点点血迹。
“怎就伤得如此重……”秦韫谦眉头紧蹙,抬手拦下了大帐内众人的见礼,扭头对身后的太医焦急地嘱咐道:“皇甫大人,有劳了。”
“是是是。”太医接过太监手里的药匣子,拎着官服袍摆一溜小跑去到了行军榻前。
将军帐内一时噤声,帐内诸人各个眼观鼻,鼻观心,恨不能立刻老僧入定,魂游天外。
秦韫谦左手拿着圣旨,右手跟着太医,进了北境大营片刻未歇便领着太医来到了齐钺跟前;那太医好巧不巧算得上林诗懿之前的半个师父,正是圣上最信任的太医院右院判,皇甫弥。
就算是荆望这样大大咧咧的人也能瞧得出来,这是左谏议大夫得了圣上的吩咐,要探探屡屡借伤延战的定北大将军的虚实。
跟着秦韫谦进帐的人都怕老太医瞧出什么端倪,深怕自己这时候出点动静便触了定北候的霉头,早前齐钺的“光辉事迹”已经在隗都传遍,这人敢在御前宽衣解带、冲撞圣驾,焉知道此刻会不会恼羞成怒直接提剑砍人。
与皇城隗都不同,北境大营可是齐钺的地盘儿。
至于守着齐钺的近卫也各个都紧张兮兮。
林诗懿的本事他们已经瞧过了,无不叹服;现在来人可是林诗懿的师父,要是真瞧出点什么该要如何收场。
“这……这……”皇甫弥上了年纪,走两步道儿都颤,搭脉的手也微颤,现在的声音更是颤抖得断断续续。
满大帐的人尽皆闭口噤声,齐钺在行军榻上紧紧地阖着眼皮,刚才瞧着像是管事儿的卫达也没有跟进大帐,他现在有话也不知道要与谁讲。
“可是定北候有恙?”照着大帐内的品阶,答话的自然得是秦韫谦,“皇甫大人莫急,可慢慢道来。”
“侯爷,侯爷这左手……”皇甫弥移开搭脉的右手,颤颤巍巍地指着齐钺的左肩,“这是被何利器所伤啊!侯爷这左手怕是不成了……”
“你说什么!”帐内第一个大惊出声的人是荆望,他就站在行军榻边,挨着皇甫弥很近,两步上前便搭上了对方的肩膀,“可夫人之前明明说……”
林诗懿说过给卫达留下了药,足够齐钺应付这场攻城之战,荆望一时情急险些道明实情,忽而想起来这话不知道能不能说,便又咽了回去。
“夫人?”皇甫弥迟疑了半刻才反应过来,“是了,老朽记着懿宁郡主当初是随定北候一起上的北境。不知道郡主现下人在何处?若是能劳烦郡主来同老朽一道商议,或许能想个法子?”
帐内没有人答话,秦韫谦上前问道:“懿宁郡主呢?定北候伤得这样重,郡主没有坐镇帐中?”
此后账内便再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荆望焦急的朝帐外望,好在卫达处理完帐外送旨队伍的杂事,这时候打帘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