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太子一沾地,就大步迈上台阶,仿佛旁人都不存在,他熟稔地抱起小老鼠转圈,然后会牵起小老鼠往屋里走。她听见太子深沉地唤小老鼠为“心肝儿”“乖宝”,听得她脸都红了。

赵姝至今没敢正视过太子的眼。她没那胆子,她最多也就看看昭明。

她觉得他很神秘,他的剑很快,他肯定杀过很多人。若他不是个半奴,他一定能做个成功的剑客。

赵姝见昭明没声,以为是因为刚才那句话得罪他了,所以他不搭理了。兴许明天他不会再来接送她。

赵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好重复:“我确实饿了。”

话刚落下,一张肉葱面饼递过来,昭明头也没回,只是将面饼晃在半空:“给你。”

赵姝惊讶,他什么时候买的?一路行来,明明没有停过车啊。

赵姝接过去:“多谢。”

赵姝吃着饼,盯着昭明的后脑勺,忽然问:“多少钱,我给你。”

昭明终于忍不住看过去,皱眉:“什么钱?”

赵姝:“买饼的钱。”

昭明:“打赏的钱,也给吗?”

赵姝:“当然给!”

她急忙去摸钱袋,刀币都掏出来,捧给他:“这些够吗?”

昭明跟在太子身边后,再也没听过别人拿赏钱这样的话丢他了。小时候他经常会听到,但那些人也不是真的要赏他钱,他们只是嘲弄他而已。他在嘲弄与欺凌中长大,时常向人讨赏钱,可那都是从前的事了。

昭明收回视线,鞭了马,加快往前。

赵姝双手悬在半空,无人搭理。须臾,她总算回过劲,意识到他不是真的要赏钱。

赵姝一天要气自己许多回,今天也不例外。

她懊恼地将刀币收进钱袋里。她不是故意看低他,她只是想展现自己的好意而已,可她该怎么解释?好像也不该解释?万一解释不好,误会更深,那就不好了。

赵姝知道自己有这本事,她这张嘴,总能将一件轻描淡写的小事变成惊天动地的大事。她不该说话,她该做个哑巴。

马车加快后,很快就到了平屋。

赵姝磨磨蹭蹭从车上下来,看了昭明好几眼,最终决定请他进屋喝口水。

赶了这么久的路,喝口水总没错吧?

昭明站定,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紧锁眉头朝她看了又看。

赵姝站在门边:“来呀,快来呀。”

她请人进屋的样子,不像待客,像杀猪。因为太着急了,看着像是安了什么坏心思。

昭明不怕人使坏,他有剑。

昭明迈了进去,和赵姝擦身而过的瞬间,赵姝端庄地笑了笑,他情不自禁慢下脚步,目光自她的脸往下,迅速睨了眼。

她的腰,像折柳,很好看。

进屋后,赵姝亲自给昭明端了水:“给你。”

昭明一饮而尽。

赵姝:“还要喝吗?”

昭明:“有夜食吗?”

赵姝:“我去问问。”

平屋总共两间小室,赵姝带出来的奴随宿在屋外,厨子也在屋外,篱笆围一圈,堆几块石头,就算是临时的居所了。

赵夫人在另外一间小室,听到动静,出来问了几句,让赵姝好好招待客人,莫要怠慢。

赵姝没有将昭明是半奴的事告诉赵夫人,她不想说。

她让厨子做两份夜食,夜食很快摆上案。

“就这点东西,不好吃也只能吃了。”赵姝说完,又想捂住嘴。

昭明一言不发,低头吃东西。

赵姝知道不该和他对案而食,毕竟他是半奴。但她不想移开食案,她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地吃起来。

昭明吃东西的时候,和他蹲在暗处守卫时一样,没有半点声音。

赵姝觉得很神奇,她特意停下来,全神贯注听了听。真的毫无动静,连呼吸声都没有,要不是她能看到他,闭上眼还以为对面没坐人。

赵姝夸赞:“你这样不像个人,像鬼。”

昭明:“……”

赵姝重重叹口气,神情窘迫:“我不会说话,莫要在意。”

昭明:“看出来了。”

就在赵姝决定再也不多说一个字的时候,昭明却开始说起了话头。说的全是帝台风物景色。

赵姝渐渐松开紧绷的心弦,尝试着说帝台大街小巷的事。这回,她没再说错话。

两个人聊了半个时辰,赵姝很是开心,除了和小老鼠说话外,她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无需忌讳地与人聊话了。

赵姝送昭明出门,向他表达心中的谢意:“你真是个爽快人。”

昭明:“嗯,我确实是个爽快人。”

他走出一步,而后回头问:“你想过嫁人后寻个情郎吗?”

第59章 双更合并

赵姝惊讶地看着昭明,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人,他刚刚说什么?

嫁人后寻个情郎?

他……他在向她毛遂自荐?

赵姝僵凝半晌, 呆呆问:“你说的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昭明盯着她:“应该是。”

赵姝涨红脸,拾起地上的碎石子往他身上丢。昭明没有躲开,几块小石头而已, 落在身上轻飘飘, 毫无感觉。

昭明:“抱歉, 若有冒犯之处,我向你赔罪。”

说完, 他抱剑朝她一鞠礼, 鞠了礼, 拣起她刚才丢过来的石头,朝她走去。

赵姝紧张往后退:“你要作甚?”

昭明拉过她的手, 将石头放到她掌心:“你可以继续用石头砸我,砸到你出完气为之。”

赵姝扔了石头:“你时常和女子说这样的话吗?”

昭明如实回答:“第一次。”顿了顿, 眼神往下一扫, 落在她脸上:“一般不用问,一个眼神,彼此即可心领神会。”

赵姝气愤道:“我的眼神有与你心领神会?”

昭明:“没有, 所以才问。”

赵姝一字一字咬牙切齿道:“你问了也没用,我告诉你,我不需要情郎。”

昭明:“实属憾事。”

赵姝瞪他:“一点都不遗憾。”

昭明一眨不眨盯着她看:“是我的憾事。”

赵姝转身跑开,将门关上。

她靠着门板, 气息喘喘,胸膛起伏不定。她想到以前向她示好过的那些男子,他们中有夸赞她相貌仪态的,有以诗寄情的,也有送她香袋玉饰的。像昭明这种,还是头一回。

怎敢有人将男女之事说得如此坦荡?

嫁人后寻情郎,不就是偷情吗?

他怎会觉得她会与他偷情?

赵姝越想越气,这个殷人,他怎敢将她与那些殷都放荡的贵族妇人相提并论?

早就听说,殷都有些贵族妇人婚前婚后情郎无数,就连殷地的婚俗,也与这个有关。殷地婚嫁,需完成告庙才算正式成婚。所谓的告庙,也就是到庙里告诉神明,两人成婚了。而告庙需要在成亲后三月进行,一般成亲当天,新妇就回自己家了,三个月里,她的丈夫不能与她圆房。只要新妇没有在婚前怀上别人的孩子,告庙就能圆满完成。

这个婚俗其他地方都没有,就只殷地有,如今看来,之所以会有这个婚俗,定是殷地女子盛兴情郎。

赵姝想到帝台的个别贵族大家,帝台也有这样的人,但毕竟是少数,只有当女方身份地位远远高于男方时,才会有情郎的事出现。

赵姝从未想过自己以后会干那样的事。她从小就知道,她会是一个好妻子,一个好的主母,她会替她的丈夫打理家事,她会成为端庄典雅的高门大妇,生儿育女,悠闲度日。

她的丈夫是否爱她并不重要,她只要他的敬重。情爱虽动人,但也不必强求。能有自然好,没有也不是什么大事。

赵姝想着想着平静下来,她悄悄打开门,从门缝中看出去。

昭明还没走。

他棱角分明的脸犹如雕刻,神情庄严肃穆,站在黑夜中,青衣乌发,抱剑而立。

她一打开门,他问:“你还生气吗?”

赵姝当然还生气,可她不想让人看笑话。这段时间,她的笑话已经够多了。她自以为稳固的前途与生活,父亲一伸手就可收回,若不是小老鼠念着她为她择婿,她的人生早就天翻地覆。

嫁一个门当户对的男子,做一个高门主母,是赵姝一直以来的信念。这是她要走的路,她唯一要走的路。

赵姝心中坚定,脑海里那点子可有可无的情绪全都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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