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稷急切地上了马车,嘱咐昭明:“快马加鞭。”

一路归心似箭,姬稷头一次如此期待着回他的云泽台他的建章宫。

那里有赵姬。赵姬在等他。

接下来三天,他只做一件事。他要重重吻赵姬的脸赵姬的唇,在她身上做他没有做过的事。

他的血气方刚,全都给她。

只要赵姬不怕他。

姬稷终究还是有所顾忌。

他平生第一次的柔软给了这个胆小如鼠的女人。从初遇到现在,他不知不觉放下对她的戒心,不知不觉主动去到她的身边,甚至到后来不知不觉起了爱护之心,将她放在他眼皮底下看着护着。

他不想将她养坏养病了,他希望能像对她承诺的那样,让她一生无忧,长命百岁。

这是报答她的热羹之恩还是别的什么,姬稷没有想过,他无需分辨他自己做这些事的理由,他想做便做了。

马车疾驰,刚到云泽台大门,姬稷尚未下地,听得后方有信马的动静。

“殿下,陛下遇刺了。”

建章宫丙殿。

赵枝枝端坐床上,腿都要跪麻了,半开的窗棂外,红霞已渐渐被染成紫黑色。

快要天黑了。

太子殿下还没回来。

不是说好,黄昏时分临幸她吗……

小童进屋来,将一盏盏托灯点亮。点的不是油脂,而是红烛。

蜡烛奢贵,赵枝枝第一次看到整间屋子用蜡烛照明的,而且还是红烛。

小童见她好奇,贴心解释:“平时并不用这个,今日是殿下特意嘱咐点上的。”

小童神秘兮兮凑近:“接下来三天,都会燃红烛哦。”

赵枝枝茫然点点头。

“医工也备下了。”小童捂嘴笑。

赵枝枝听到还备了医工,身子往后缩了缩。

兰儿出现,将说话的小童拽出去,回头对赵枝枝说:“赵姬莫急,殿下很快就会回来!”

说完,他将门啪地一下关紧。

赵枝枝听到上锁的声音。

她一颗心提起,他们作甚锁门?

是哪里出了差错吗?她……她犯了什么错吗?

为何要将她关起来?

门外,兰儿指挥所有的小童将建章宫的门和窗全都关紧。每一扇门每一扇窗下,都有甲士重重把守。

小童们聚在丙殿寝屋外,兰儿说:“殿下让我们哪都不要去,就在门外守着赵姬。”

有小童惴惴不安:“殿下为何突然调那么多兵来建章宫驻守?我好害怕。”

“殿下调兵是为了保护我们!有什么好怕的!”兰儿道,“我们守好赵姬就行了,其他事不用管。”

第24章 三更

王宫。

殷王室的人齐齐聚在崇德大室外, 鲁皇后抱着她的双生子哭得泣不成声:“陛下……陛下……”

众人焦急不安,谁都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大家默契地将眼神偷偷投到前方清瘦的太子身上。

太子年轻英俊的面容没有丝毫慌乱, 更没有即将临危受命的躁动,他那双深邃的眉眼,有的只是一个儿子对父亲的担忧,一个储君对不轨之徒的暴怒。

外面已经封城, 城中每一处大道都有重兵把守。他们站在这, 听太子有条不紊地将事情吩咐下去, 一桩桩一件件,从容不迫, 雷厉风行。

倘若陛下遭遇不幸, 太子就将成为新的帝天子。这份认知, 使得众人看向姬稷的目光更添几分炙热。

鲁皇后含着泪眼心酸地朝姬稷站立的方向望了望,抓住双生子的手更为用力。

姬小白的生母御妇王夫人此时发问:“殿下, 此时是否该召猫猫回来?”

“召他回来作甚?”姬稷已经从帝天子遇刺的震惊中平静下来,他冷睨过去, 又问:“有何理由召他回来?”

王夫人小声:“自是要回来奔……”

姬稷:“奔什么?”

王夫人:“奔丧。”

姬稷怒道:“混账!”

王夫人吓得不敢再说话。

姬稷扫视众人, 一字一字,清晰有力:“殷人男儿,命九条, 王父七次出征七次大胜,这一次,也定然不会有事。掂量好你们嘴里的每一句话,张嘴之前, 先问问自己说了这话,有没有命活到明天。”

众人悄然无声,只有鲁皇后细碎的哭声断断续续飘荡。

姬稷听她哭,眉头皱得更深。

他很想让她闭嘴不要再哭,身为一朝皇后,怎能如此柔弱不堪?

姬稷心中烦躁不安,他担心王父,担心殷王室的未来,他恨不得现在就将做这事的人揪出来凌迟。

他脑海中转过一众主谋人选,双手一点点攥紧,这些人选中,大多数是诸侯国国君。

帝台正在慢慢走上正轨,他们见旧贵无法阻挡殷人的脚步,所以按捺不住要自己动手了吗?

姬稷发誓,倘若他的王父丧命今夜,将来他一定会为他报仇。那时,他会将幕后主谋碎尸万段,屠城灭国,用血流成河的惨象警告世人,警告每一个试图挑衅殷王室的人——

血债血偿,虽远必诛。

他会让他们知道,什么是正统,什么是臣服。

姬稷心中思绪万千,但他面上并未表现一分一毫。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人前镇定。

他是帝太子,他不能乱。

大室门终于打开,医工从里面走出来。

众人紧张万分。

鲁皇后第一个迎上去问:“陛下如何?”

医工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朝一旁的姬稷鞠手躬身:“陛下一切安好,只是磕破脑袋暂时昏迷而已,如今已经醒了。”

众人又惊又喜,惊的是帝天子遇刺竟然只磕破了脑袋,喜的是帝天子安然无恙。

方才短短一个时辰,他们历经了人生中最大的恐慌与害怕。现在好了,一切都没变,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天佑大殷。

姬稷长长吁口气。

没事就好。

他松开紧攥的拳头,掌心全是汗,后背也被汗浸湿,此时被风一吹,有些凉意。

寺人:“陛下召殿下进去。”

其他人跟着也要进去,被寺人拦住:“陛下说,只见殿下一人。”

姬稷迈进大室,快步向床边而去:“王父,王父!”

姬重轲半躺在床上,脑袋包着布条,朝姬稷招手:“王父无事,啾啾莫急。”

姬稷这时不在乎被唤乳名了,他急急地查看姬重轲周身,果真如医工说的一样,只是脑袋磕到了,并无其他伤势。

姬稷:“王父放心,儿已经派人去查幕后主谋了。”

姬重轲颇为窘迫,声音放低:“啾啾,王父只召你一人,正是为了此事。”

姬稷:“但凭王父吩咐。”

姬重轲想到自己受伤的事,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犹豫半天,还是张了嘴:“此事,是个误会。”

“误会?”

姬重轲将事情一一叙来,为免帝王威严受损,用了大篇毫无用处的累赘之语绕来绕去。

讲来讲去,就只有一个意思——

朕喝醉了,朕摔倒了,摔倒的时候刚好搂了个宫人,朕摔昏了,醒来后大家都说朕遇刺了。

姬重轲也不知道传谣的是谁,只好问姬稷:“是谁第一个说朕遇刺了?”

姬稷咬牙切齿:“是姬阿黄。”

不多时,姬阿黄跪在大室中央,委屈辩解:“儿子进门的时候,见王父倒在地上,地上有血,旁边还有个鬼鬼祟祟的宫人,所以儿子就……就……”

“那不是血,是新上贡的浆酒。”姬重轲撑着额头,“那个宫人呢?”

姬阿黄瑟瑟发抖;“儿子怒火烧心,一时情急,当场将人砍了。”

姬重轲又是一口气叹出来:“罢,你下去吧。”

姬阿黄挪着膝盖上前抱住姬重轲的腿:“王父,儿子不走,儿子要陪王父。”

姬重轲一拳推开他:“陪朕作甚?想气死朕啊?”

姬阿黄望向姬稷,姬稷一张脸冷若冰霜,双眼翻上天。

姬阿黄只好低着脑袋灰溜溜地离开,走时不忘说:“儿子明天再来向王父请罪。”

姬重轲摆手:“快走快走,不想看见你,明天不要来,后来也不要来,没朕命令,不准你来见朕。”

姬阿黄在门边凄惨呼一声:“王父!儿子知错了!”

门被寺人重重关上。

姬重轲拍拍胸膛,气闷:“这只狗儿,差点闹出大笑话。”

姬稷:“王父放心,此事我会处理妥当,外面不会有人知道王父‘遇刺’,更不会有人知道今晚的这场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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