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绰绰,模模糊糊,正巧能将秦生纤细的轮廓倒映进眸中。
犹记得,秦何琼把秦生送给玩具厂商时订得酒店,也是这样的设计。
一抬头,便能看见漂亮含泪的小脸蛋。
现在他断了秦何琼的供给,可不想再经历第二个李老板。
“你、你管不着。”秦生颤声说。
反正现在没了警报器,他走后,别墅里只剩下阿素,再怎么警觉,她都不会二十四小时不睡觉,偷偷逃走就好了。
“我会推掉上午的安排。”楚辞奕蓦地沉下脸,本来雕刻般棱角分明的脸褪去眼镜就不会再显得儒雅斯文,明明语气不徐不疾,里面却含着不易察觉的野性,如狼一般的凶狠:“至于你——”
楚辞奕一把捏起他的脸,指腹摩挲着嘴唇:“这张嘴除了跟我对着干,也该做点其他事。”
秦生除了哼哼,发不出别的声了。
惹急了,想钻进枕头底下,却又重新被拖了出来。
他激怒楚辞奕,仅仅为了那一点点,从心底滋生,疯狂生长,想要毁掉明日赴约的念头。
现在目的达到了,心里又酸又爽,又苦又甜。
反正,他不要楚辞奕和杨欣霖见面。
就是不要。
想着想着,便有些开心。
开心着开心着,秦生开始止不住地害怕。
怎么办?
其实,他一点都不讨厌楚辞奕。
……
老城区的房子一共三层。
楼梯窄短,灰蒙蒙的,扶手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也不知道几年没擦了,楼道口张贴着各式各样的小广告,有的已经撕去一半,留下一串电话号码和一个姓氏。
老房子九个平方,隔壁住着一对夫妻,再隔壁,住着一个独身老汉。
厨房和卫生间是三家公用的,木制的窗,脏兮兮的瓷砖,也没人清理打扫。
秦生来的时候,那对夫妻正好起床刷牙。
女的特意瞄了他两眼,见他拿着钥匙打算开门,热情地说道:“小弟弟,你直接进去就好了,那屋不上锁的。”
秦生推了推,门果然“咯吱”一声,往里晃了晃。
他立刻皱起了眉,回过身,拘谨而客气地问道:“阿姨,请问这间屋子最近有人来过吗?”
“来过的,来过的。”女人点了点头:“一个跟你很像的男人,年纪比你大点,天天三更半夜带着一群人来这里打牌,他是你哥哥,还是你爸爸?能不能跟他说一声,要打牌白天来打,这样昼夜不分,他不上班,我们还得上班呢……”
果然,屋内散着一些零零落落的纸牌,还有空的啤酒瓶和吃了一半的泡面。
环顾四周,地板已经有点腐烂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馊味,靠近角落的几块颜色较深,其实里面有隔层。
以前秦生偷偷把存折藏在那,平时秦何琼在家不打扫,也不清理。
即便他翻箱倒柜,搜寻各个角落,也察觉不了。
秦生收回视线,骤然攥紧钥匙:“他怎么进来的?”
“不知道……”吐去口中的泡沫,女人疑惑道:“他不是你亲戚啊?”
“不是。”
秦生一边回答,一边把脸盆、毛巾、钱包放在一起,缓缓往外挪:“一个私闯民宅的无业游民而已,以后再看见,直接报警。”
女人才发现他额头上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弯腰的动作缓慢迟钝,好像很吃力的样子,脸色也比较苍白,眉眼间透着挥之不去的疲倦:“你没事吧?”
秦生轻轻摇了摇头,算是回答了:“请问,附近有换锁的师傅吗?”
“啊……有是有……”女人想了想,回答道:“沿着前面那条路,走两百米有个小菜场,小菜场里第三个摊位,卖鸡翅膀的朱阿姨,她老伴就是换锁的。”
“谢谢。”秦生把装满洗漱生活用品的脸盆放到一边,直起身按了按腰,酸楚和酥麻让他险些站不稳脚跟,歇息一会,才继续拖着脸盆下楼。
防盗门打开的同时,一个男人骂骂咧咧走了进来。
秦生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碰见秦何琼了。
这张眉清目朗、与他极为相似的脸,已然被岁月蹉跎,爬上皱纹,沧桑不少。
一看到,便觉得作呕。
两日前,秦何琼跟踪秦生,把他在章新路国际小学上班的事,暗暗透露给杨欣霖,得了笔情报费。
现在洗衣店是没了,但他牵上楚轩昂这条线,倒还不算穷困潦倒。
然而就算还能活,那些高档酒店,星级餐厅,夜总会都没多余的资金花了,所以,他对楚辞奕的恨,对秦生的怨,一直挥散不去。
不过他运气好,软柿子自己送上门来了。
“是你啊。”秦何琼吐了口痰,抖着腿,娴熟地从裤袋里掏出一盒烟。
他大手大脚惯了,连买烟都是牌子里挑贵的,一百块一包,花起来不觉肉疼。
顷刻间,烟雾缭绕。
秦何琼的目光在秦生手工订制的高档风衣上停留了半晌,露出一抹戏弄的嘲笑:“我儿子可真够光鲜亮丽的啊……把金主给伺候舒服了?”
这竟然是一个父亲,对儿子说的话。
秦生头皮都快要炸开了,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真恶心。”
……
在他的记忆里,秦何琼也曾当过“慈父”。
秦生刚被楚辞奕带回别墅的那段时间,每一次回家,他端茶倒水,喜笑颜开。
摆上一桌丰盛的好菜,据说是自己亲自下厨。
直到秦生试图彻底脱离楚辞奕。
搬着行李箱回家。
迎接他的,依旧是丰盛的佳肴,和半杯红酒。
看他将红酒一饮而下,秦何琼笑着道:“儿子,还记得这瓶酒,和这桌菜吗?”
番茄豆腐,清蒸茄子,酸辣土豆丝,都是秦生喜欢的菜。
然后,他感叹道:“当初,也是同样几道菜,保你享了两年的荣华富贵。”
秦生放下酒杯,没有听懂。
只觉得头脑晕晕沉沉,如团棉絮一般。
秦何琼的脸在他有些困倦的视线里,渐渐扭曲:“爸爸又给你寻了一个老板,是做玩具生意的。”
“当然没有楚家少爷那样英俊多金,胖了一点,老了一点。”
他唠唠叨叨地补充:“但也是资产千万,养活你,养活爸爸足够了。”
……
“老子恶心?自己做的事不觉得恶心,老子实话实说你倒觉得恶心了?”
秦何琼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要不是老子,能有你今天?”
第19章
回想起近几日的落魄,他心里极度不甘。
信用卡欠着三万,高利贷借得不少,却久久等不到转账,洗衣房迎来物业和保安,大张旗鼓地讨要房租,新老婆指着自己鼻子骂他没用,今天已经搬回娘家住了。
之前还没想明白呢,怎么本来属于他的幸福生活,一下子全没了?
昨天去褚新集团一闹,全都知道了。
幸好他机敏,抱上楚轩昂那条大腿,不然连饭都没得吃!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楚家二子,楚辞奕在整他。
楚辞奕是谁?他儿子秦生的老相好,晚上睡觉躺一个被窝的。
但凡秦生愿意帮忙说一句公道话,他会沦落至此?
没良心的白眼狼。
攀龙附凤过上有钱人生活了,就想甩开他了?门都没有!
秦何琼越想越觉得亏。
他伸出手,理所当然道:“给我五万。”
“凭什么?”
“凭我是你老子,凭我给你吃给你穿,供你上学!”
秦生本就身体不适,额头上淌着密密的汗。
闻言脸色更是惨白如蜡,冷冷道:“好啊,等你死了,别说五万冥币,五百万都行,让你在阴间买套别墅,买辆豪车,好好把阳间没享受够的福都享完.”
“敢跟老子顶嘴——”
秦何琼抽出嘴里的烟,吐出烟圈,想仿制小时候,拿燃烧着的烟头烫他。
然而手臂还挥舞在空中,便被半途拦了下来。
“秦先生的高利贷都还完了吗?”
楚辞奕背着光,明媚的太阳描绘出一个挺拔修长的轮廓:“怎么还有胆子在白日里行走?”
“你难道不应该像老鼠一样,在下水道里四处逃窜吗?”
他的声音温润低沉,语调不紧不慢,显得格外优雅冷静。
秦何琼生生打了个寒战。
——这个比他要小十几岁的男人,浑身上下透着贵公子的气息,明明看上去无半点威胁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