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哥儿,”刘姨娘整个人抱住了他,“姨娘说的是没有亲手杀过那个孩子。”
所以她的意思是暗中做过。
谢怀石后退一步,离开这个可怕的怀抱,刘姨娘泪眼涟涟,当初他们是强硬地把石哥儿从她手中抱走。
刘姨娘哭道:“石哥儿你不许怨我,姨娘自知生下这个庶长子便是众矢之的,大太太还未生育怎么可能容下我,我当初接近二太太只是教她一些怀孕常识而已,好获得一丝庇护。”
谢二冷笑:“你是怎么回报的呢?贱人。”
当年痛丧一女,生产过后的二太太承受不住人事不省,大夫束手无策。一方游医上门,走过流程后言明二太太虚耗过度,明明是产妇摄取的营养还不如普通女孩子的食量,游医扎针救醒二太太,留下医嘱好好食补,要了一贯钱又隐于尘世。
二太太如梦初醒,自己被那刘姨娘哄骗,说妇人肚子过大会有妊娠纹,于是日料减少食量,却害了双生子其中之一。
刘姨娘被怒不可遏的谢二拖着打了五十板子,谢桢回来之时,没有看鲜血淋漓的妾室,只吩咐身边人:“即日打发出去,大公子交给太太教养。”
身边的小厮迟疑:“二老爷越过边界处置您屋里的人,似乎不太妥帖。”
谢桢直接步入书房处理公文,“他要是因着怕得罪我就不做个男人,才是不妥帖。”
刘姨娘辗转流落到一处戏班子,每日浆洗衣裳缝补戏服,戏班子带上她要去京城演场大戏,刘姨娘存的小心思在看到烈火烹油的达官贵人进出戏班子时压抑不住,石哥儿也该长大成人了,不妨让他给自己养老送终,好过老死在戏班。
任刘姨娘怎么想,她也猜不到谢怀石竟然直接与长辈对线,如今骑虎难下,她的泪珠挂不住的落。
可谢怀石还是有筹码的,但信念崩塌的时刻这些于他没有必要,谢怀石道:“我找的人证都在城西的另一座私宅,你们自去打发,不要伤了性命。我并不是认输,杏姑姑的半生太苦了。”
“石哥儿,你还有东西可以抗衡?”刘姨娘问,谢怀石诚实地点头,她欣喜道:“有了筹码就不怕,你又不是逼宫谋反,不如搏上一搏。”
谢怀石断然拒绝,“我不能。”
他凄惨一笑,“姨娘,你以为我是真的头脑发热全部听了你的说辞?我之所以要做下这一切,就是为了不给自己留退路。”谢怀石摇头,“令我失望的不是你,而是父亲,归根结底我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如何怨得生母?而我的父亲,永安侯的新任侯爷,就算嫡生子打入昭狱,你还是不会为了我放弃他,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为何已经有了我,又要再来一个他。”
谢怀石喃喃自语,眼神逐渐空洞,刘姨娘心底酸涩,她哭喊着:“石哥儿,你叫我一声母亲,他不要你,阿娘要你。”
哪怕相认那日,怀石亦是遵照规矩唤她姨娘,每叫一声刘姨娘的心都在痛。
谢怀石闻得轻柔的呼唤,他像是分不清所有人,刘姨娘期待的按住他的手,“叫我阿娘。”
谢怀石轻笑,看的地方却不知道为何而笑,顺着牵引的声音如同孩童学语,他张口。
“姨娘。”
潜意识好像有个循规蹈矩的大人在替他说话。
第89章
无独有偶,从谢怀石书房中搜查出与风岩部落的通信,信件被部下烧了一半,有些已然损毁,所幸谢怀瑾来得及时还留下一部分证据。
他立即上报朝廷奏请放出谢暮白与谢郁离,又带人马亲自在昭狱门口迎接,兄弟三人寒暄一番,不知不觉已到府中。
府内有人一箱一箱地往外托运东西,周氏不时上前清点东西,她擦擦额间薄汗,催促陪嫁的动作快些。
谢怀瑾前脚出门就看见这阵仗,不由问:“大嫂这是做什么?”
周氏面对揭发了她丈夫的谢怀瑾,不欲理他,又怕他跟过来问到底,于是长话短说。
“三公子看不出来?你大哥已经押送官府,我也该与他一拍两散,回自己家去。”周氏明显地不想与谢怀石再沾上关系。
“话不该如此,夫妻本是同林鸟……”
周氏率先打断谢怀瑾,她挑起柳叶眉:“怎么?他今日遭了难我就该为他奔走营救,或者是死守一生同他一起臭名远扬?那他行事之前有没有想过我,他的妻子要如何自处?”
谢怀瑾被她怼的哑口无言,周氏确实不好再待在谢家,就算谢暮白谢郁离不追究到她头上,府里的下人也会看人下菜碟。
“大嫂就算不想待在侯府,也可以搬出去等候大哥回来的那天,”谢怀瑾连忙表示,“住宅的费用由三弟出。”
“不必了,我家里容得下我,有可以诉说委屈遮风挡雨的宅院,我为什么要固执地为了世俗眼光苦守寒窑忠贞不渝。”
周氏确实小门小户出来的不假,可在当地也算富庶有余,爹娘对她疼爱有加,当初也是看中谢怀石侯府长公子出身,除了是妾室所生也算一表人才,周家才存了心思。周氏直到随谢怀石回京才了解到更深一层真相,原来他的生母卷入人命纠纷,而他甚至为了替自己和生母出头孤注一掷,这让被弃离在外层的周氏如何不怨。
她没有大户人家闺女的涵养,从前就引得小丫鬟暗地嬉笑,使她更加缩手缩脚,这次索性直接释放出来怨念,力图让他们也难受,周氏道:“就算这里容不下我,至少我周天香还有一个温暖的地方可以无限包容自己,可你们呢?怕是在这里也感知不了任何暖意吧?”
门外车马装整完毕,周氏由侍女搀扶上车,一行人逐渐远离街道。
惊闻喜讯,元氏没有在房中等谢郁离问安,腿脚躺了许久有些麻痹,她却迫不及待要见到谢郁离,让书客不必扶着。
谢郁离一入内院便被元氏拉住,她掰着谢郁离的手臂左转右转查看身形,擦擦眼角眼泪,“竹哥儿瘦了,要好好补补。”
谢郁离笑道:“大补大食乃大忌,再说孩儿这些日子过得很好,劳母亲费心了。”
元氏抚摸他的头不说话,眼泪又掉了下来,谢郁离与她叙话缓解悲伤,谈话之间,同行的谢暮白不见踪影,谢郁离的目光向前看得更远些,越过簇拥的人群,少年的背影形单影只。
像是有所感知,谢暮白回头,府中树叶换了颜色,在一片金灿灿的木叶里,隐约瞧见谢暮白回以微笑,片片树叶随风而散遮挡远处身影。
谢郁离忽得想起,从前他自书堂下学时,崇拜他年少成名的妹妹们与小丫头常常跑出来迎接,里面从来没有一个人的身影,那时的二姑娘偶尔路过必然加快脚步,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谢郁离留了心,想要与这位二妹打好关系,刻意叫住谢暮白,而谢暮白抱着手里的书本冷冷睨他一眼又走开。
围着的姐妹哗然,谢郁离愣了下,打圆场道:“看来怀竹哪里做的不好惹二妹生气了。”
再然后谢郁离不再惊才绝艳,踏进内院再不见从前的热闹围绕,谢怀瑾怕他一个人烦闷,遇到诗会经常拉着他同往,三哥虽是好意,谢郁离亦明白谢怀瑾的好意,但腹有诗书无法施展的憋闷还是让他愁肠百转。
谢郁离这才明白谢暮白年少时流露出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有嫉妒,也有羡慕。
还好,他们最终得偿所愿。
——
永夜,太监宣读旨意,太后坐在红木高椅,秋意浓浓,木头本就冰冷,齐榭体贴地让下人给所有家具铺上绣垫,身上暖热融融,太后却语气冷冰冰地质问在旁受封的齐榭,“你本是罪臣之女应该打入凡尘受尽苦楚,是我不顾众议将你接入宫中,吃穿待遇如同亲孙女,你不思回报不说,还要反咬一口,真是让人寒心!”
齐榭不慌不忙地接过受封旨意,有了封赏不枉她蛰伏如此之久,而且代表她再也不用受太后桎梏。
“齐太后,你说这话当真不亏心吗?”齐榭又把太监端来的礼服放在桌上,她拿起左手边的腰牌,腰牌上面刻写乡君二字。
齐太后,当今圣上的养母,因所生皇子夭折,于是收养了一名位份不高妃子的孩子,圣上对于齐家多有关照,也听从太后举荐选淑妃入宫,如果一切戛然而止,也算母慈子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