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珏瞧薛蟠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心下越发得意了。
打过了两场比赛,骨头松散了,便各自去活动了。如梅二便陪着自己的小娇妻去挑了匹温顺的马儿,先得教会她骑马。否则连马都上不去,如何打球呢。许氏也是第一次来,她出身书香之家,自也是不会骑马的。两人便同宝琴夫妇搭了个伴儿,一道学骑马去了。
林珏本就是陪冯氏出来玩儿的,只北静王和陈也俊都在,他也不好走了,便叫冯紫英去陪着冯氏玩一会儿,又有穆安本也是陪着宝钗来玩儿的,这时候瞧着几人似有些锋要打,便同宝钗耳语两句,两人欢欢喜喜地走了。
薛蟠猴在黑子身上,低低埋怨他害自己没坑成林珏,黑子便小声哄劝他。两人自说自话,倒也没理会另一边的暗潮涌动。
陈也俊拱对林珏道:“舅兄多日不见,可安好?”
林珏刚刚跑马出了一身汗,虽净了脸,可这身上的汗却是要等到回家了才能清洗的。烦躁地松了松领口,接过水溶递过来的一盏茶,咕嘟咕嘟地喝了个干净。
“两家也才过了小定而已,到底大礼未成,陈兄这一声\'舅兄\'实在有些不大合宜啊。\"
陈也俊原就察觉出了林家的冷淡,他去林家拜见,十次能进去两次就不错了。眼看着黛玉便要及笄,自家提了几次亲事,都被林珏避了过去。如今再一瞧林珏这态度,心下越发没底了。
按说陈家并非普通门第,想要同陈家做亲之人自然也多,只陈也俊虚岁二十了都没瞧一个合适的,自然也是个心气儿高的。及至那次去庙烧香,偶然见到了黛玉,只一眼便惊为天人。遂使了许多段,才说动自家父母求亲,又做小伏低地讨好大舅子,赶上林珏对贾家的亲事避之唯恐不及,这才得林家许婚。
林珏如今的态度,分明就是想悔婚,只陈也俊如何甘愿。若是旁个什么人这般对他,他早便使段叫对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只是,黛玉……那是他的黛玉啊……
陈也俊看了眼一旁的北静王,对林珏道:“林兄能否借一步说话?”
林珏看了眼水溶,事涉家女眷,水溶毕竟是外人,遂起身,二人走去一旁的林说话。
陈也俊先行开口,“林兄也是知道我的,我对令妹一片真心,且两家已经过了小定,林兄真打算因着如今立储一事绝了我二人情缘么?”
林珏淡淡道:“既然陈兄知道,何必还来问我呢。”
陈也俊蹙眉,“自来立嫡不立长,何况四皇子还是庶出幼子,林兄就这般坚定的站在他这一头儿了?”
林珏不为所动,“我非站在四皇子这头儿,我只忠于皇上。如今我忝为四皇子启蒙之师,陛下有意立四皇子为太子,以瑞亲王监国,我自然便一心扶持四皇子。且若是陈家一心为国,没有私心,我也不会做这般背信弃义之事,拆散你与黛玉的婚姻。只如今是陈家以一己之私,欲推皇子上位,甚至不惜打压孝贤皇后的嫡亲幼子,陈家的嫡亲外孙瑞王爷。既如此,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结了亲家不成反倒易生出仇怨来,何必呢?”
陈也俊大为恼怒,“你便这般肯定陈家必败无疑?”
林珏仍旧淡淡的样子,“若是皇子凭本事上位,我自然也只有忠于皇子的,我说了,我只忠于皇帝。不过,便是皇子上位了,我也只是忠于帝王罢了,并不会忠于陈家。”
陈也俊听他话里有话,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珏嘴角勾起一抹嘲笑,“陈兄这话便是问错了人,您该回去问问您的父亲陈老国丈,为何偏要推病恹恹的皇子上位,为何要打压瑞亲王?或者,为何孝贤皇后会积忧成疾,突然暴毙了呢?”
陈也俊满面震惊,林珏这话,可以说是相当的直白了。
北静王寻来时,便只有林珏一人静静立于树下,他便将搭上林珏肩上。林珏偏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勾,“行了,咱们回去吧,叫人多想就不好了。”
水溶明白他的意思,遂点点头,“若有麻烦,尽管来寻我,我来替你解决。”
林珏拍开他的,“我难道是那等无能之辈?”
林珏的确不是无能之辈,作为一个国舅,已经被林珏怼得嘤嘤嘤,只能回家找爸妈告状了。
林珏回去时,瞧见薛蟠也下了场,被九王爷扶着坐上了一匹棕色的马上,牵着一圈圈溜达。不错,薛小爵爷是个会骑马的,只是九王爷怕他骑马颠簸,再抻着了伤口,这才寻了匹温顺的马,牵着慢慢走,过过干瘾罢了。
经了陈也俊那一出,林珏也歇了去玩儿的心思,便坐回位置上同水溶说话。
“若是没有争储之事,原陈也俊也是个好归宿。他这般年纪的,哪个家里没几个通房侍候,更有些不讲究的人家,主母尚未入府呢,小妾先就纳了几个了,庶子女的更是一大堆,没个消停时候。”毕竟从前在一起玩的不错,水溶便也替陈也俊美言了两句。
林珏睨他一眼,“这难道不是应当的么,难道我给妹子寻人家,竟是奔着给人家白养儿子去的么?”
水溶讨了嫌,只得闭了嘴。
第99章 我很有钱
争储呢,都干嘛呢,严肃点儿,能不能长点儿心?——by 薛小蟠
陈也俊早不是刚及弱冠的年纪了,更已经过了争一时意气的年岁,林珏话里说的明白,他却宁可自己不明白。
朝争储风波已经燃了有一段儿了,二皇子仍旧被关在佛堂,皇子虽已能起身,却仍是一副虚弱的仿佛随时能撒人寰的模样。陈皇后一党,于是愈发地急切起来。
陈也俊不是个傻子,他如今的心结并不在这争储一事上,却是林珏提到的,先贤皇后之死。
人人皆知,孝贤皇后与上皇虽算不上伉俪情深,可上皇待她一向敬重。今上为嫡子,却并不居长。而当时居长的,却是先帝潜邸时一直侍候他的一位情分十分深厚的老人儿所出的大皇子,亦是后来的忠义亲王。那老人儿服了促人早产是药物,挣了命一般地早于皇后诞下长子,却是个无福的,面都没见着,便撒人寰了。上皇怜惜大皇子小小年纪便失了母亲,便越发宠爱他。
人人皆知忠义亲王意图谋反,被上皇当场拿住了证据,却因着一向对其的喜爱,只是将他拘禁了起来。后来忠义亲王不堪忍受圈禁的耻辱,一条白绫高挂,自缢了。虽如此,可那亲王的名头却是一直未被攫夺的。这也是上皇一辈子唯一一件糊涂事了,因着这个,今上不过而立,便承袭了皇位。
可少有人知道,忠义亲王谋反一事败露,与陈家脱不开干系,更与孝贤皇后脱不了干系。正是由于孝贤皇后及时出,方才有了那些忠义亲王“谋反”的证据。而上皇便是心存疑窦,方才只是关押了大皇子,连封号都未攫夺。
九皇子尚是垂髫之年,便被人绑出了宫,却是忠义亲王为报复所做下的。也因着这件事,才有了孝贤皇后忧心成疾一朝而亡,上皇震怒赐死忠义亲王,禅位今上之事。
而那日看顾小九皇子的,分明就是陈也俊的亲娘,陈老国丈的嫡妻,当今皇后的嫡母,陈夫人。
而陈家,虽孝贤皇后病逝,失了国舅的尊崇,可今上登基,当时的太子妃便是小陈皇后,陈家又一跃而成为当今国丈,陈家实在算不上是受了损失的。且孝贤皇后虽有段,亦十分聪敏,上皇在位时,陈家实惠虽有,却可说是微乎其微的。待得今上登基,陈家算得上是有从龙之功的,陈老大人又是今上的老丈人,在位的是自己亲女婿,情分自然比之上皇更为亲近。
如今陈也俊细细思量,却觉甚是惶恐起来。若果真如林珏所言,孝贤皇后的“病逝”,陈家亦有首尾,那么,今上又知不知道呢?今上如今对陈家的防范,真的是因为二皇子疯癫皇子病弱不堪担当重任,方才抬举的四皇子么?还是……简直细思恐极。
陈也俊也知此事事关重大,他不明白,林珏为何将这件事告诉了他。他作为陈家嫡子,皇子的嫡亲舅舅,若是皇子上位,自然荣宠盛极。作为陈家人,难道他还有别的选择么?
陈也俊万分惶恐,他不敢将这话说给父亲听,亦不敢透露给母亲知道,这一下子便病倒了。
陈也俊乃是陈家唯一的嫡子,陈皇后嫡亲的弟弟,自小情分便好,听说陈也俊病了,难免要派了宫里的太医圣去瞧上一瞧的。只陈也俊偏生出了牛心左性来,指使健仆封了自己的院子,任谁来都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