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问完了就笑了,摆了摆手,「行了,我又犯老毛病了,我又想跟你平等沟通了。」
「随安,你不是经常跟我讲平等吗?但是人渣不会跟你讲平等,暴徒不会,魔鬼不会。你的那一套在我们面前根本玩不转,我们会抢光你的钱,践踏你的自尊,折磨你的精神,玩烂你,让你崩溃,让你疯掉,让你巴不得马上去死。」他口中说出的话这么恐怖,却伸出温暖手掌,摸了摸我的头,「我现在还不想这么对你,随安,但是你不要自投罗网。」
他是在对我说,别爱上他。
这是不是说明,他爱我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随安,如果你非常想要一个答案,我可以告诉你。」他交叠双手,用温和的目光注视着我,「你问我爱不爱你,我可以告诉你,爱。你想的全部都对,占有欲,破坏欲,性欲,这些全部都是。但是随安,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我看着他,等他发问。
「一只掉进泥潭里的苹果,你会去好奇它甜不甜吗?」
我轻轻摇头。
「那面对我这种阴沟里的疯子,你为什么要去纠结我爱不爱你?」他挑了一下眉,笑了,「难不成我爱你,你就要爱我了?」
他不等我回答,继续说:「不可能的,我了解你。你说对了一件事,随安,我的爱是卑劣的,并不会因为爱的是你,就突然变得高尚了。我也不会因为爱你就对你温柔,对你纵容,对你手软,我不会因为爱你就放过你,不要以为你能利用这份爱,你要时刻记住,我是个疯子。」
「冠月,你现在也在自我感动。」我笑着摇了摇头,「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说这些,但是你放心,我没指望过你的爱,我甚至都没指望过亲眼看你死,我只希望你死远一点,越惨越好,越远越好,永远不要被我知道,从此以后在我的生命里消失。」
「我会的,随安,但不是现在。」他也对我笑,「我现在还不能完成你的小心愿,但我可以给你一个小惊喜。」
第二天,梁冠月的演出定在某大学的礼堂,这里是他的母校,不过也是他出名后才取得的学位了。
还没到上台的时间,他穿着我买给他的那件白衬衣,站在我身边,柔和明亮的灯光洒在他身上,勾勒他好看的轮廓。
他是我见过最适合白衬衫的人,如果你不了解他,你会觉得自己看见了温柔又悲悯的神,仿佛背后生出羽翼,洁白无瑕。
如果你了解他,像我一样,你就会发现这种畸逆又窒息的美,禁欲下熊熊燃烧的欲望的火,完美到极致,竟然能看出一种残忍来。
他在机场表明了我的身份,如今又带我过来,应该是想公开我们的关系,用舆论把我绑住。
我抬起手对着记者的镜头打招呼,右手手腕上挂着一条细小的钻石手链,很闪,衬得刺在皮肤他的名字也格外显眼。
只要他敢让我上台,我就敢揭露他对我做出的一切——嘉颖会来现场,众目睽睽之下,只要抓住时机,这就是我最好的机会。」
「随安。」
我却突然因这个声音而僵在远处,只觉得浑身发毛。
「随安,吓傻了?谈恋爱都不告诉妈妈,还说什么集训。」
「就是你一直讲东讲西,女儿才不愿意跟你讲的。」
我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爸……妈……」
我忽然咳嗽起来,梁冠月拍了拍我的背,我条件反射般挥开了他的手臂。
他的手悬在半空,静静地看着我。
「冠月,」我的嗓子有点沙哑,「我想跟你说几句话,来得及吗?」
逃生通道里只有幽幽的绿光,我的声音很轻,却还是有回声。
「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我冷眼睥睨着他,「除了威胁,你还会不会点别的?我说你怎么敢让我回家,还让我报警,你在这等着我呢?」
他静静站着,没有回答。
「冠月,你真的好卑鄙。」我笑了一下,「我还不信了,你还能当着这些记者的面,把我们全家都杀了?」
他还是没说话。
「梁冠月,你有本事,你不讲理,你也不讲法,」我冷冷地看着他,「你软的不要,硬的不吃,好赖不通,油盐不进,行啊,我也不在乎了,我跟你同归于尽吧。」
他终于开口了,只有三个字。
「现在吗?」
我被他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给激怒了:「梁冠月,你没有爱人没有朋友,我也不能有,是吗?你爹死娘嫁人,我也得家破人亡?」
我从未想过我能说出如此恶毒的话来。
他静默了一会儿,在黑暗中发出一声耻笑:「随安,原来你这么恨我呢?」
我也嘲讽地冷笑:「我这怎么是恨你呢?我只是用你爱我的方式来爱你罢了。」
他看了一眼表:「我该去准备了。」
说完他拉开门,门里的光透进来,他背对着我,停住脚步。
「随安,你是我见过最笨、最自以为是、最自私的人。」
我留在黑暗里,冷冷地笑。
至少我还是个人。
推开门,梁冠月已经上台了,我摆不出笑脸,径直越过了他。
嘉颖已经到了,此时坐在我父母身边,见我来了就站起来迎我。
「亲爱的你去哪了?把叔叔阿姨晾在这,是不是又偷偷去谈恋爱了?」她丝毫不顾这里是礼堂,还是咋咋呼呼的,「你为什么要跟叔叔阿姨说你在集训啊?」
我愣了一下:「什么?」
「你都多大了,谈恋爱还搞地下情啊?一个电话都不打,阿姨都担心死你了,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都傻了!」她笑嘻嘻地冲我挤眼睛,「叔叔和阿姨可是立刻买了机票,来看看能让你这个乖乖女叛逆一把的男朋友到底靠不靠谱!」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感觉自己好像听不懂中文。
「你、你让我爸妈来的?」我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嘉颖,你是怎么想的,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我给你打电话了,你没接啊……」
电话不在我手上,我怎么接。
我还想说几句,但我妈已经有些不满了:「你这是什么态度啊,随安,谈恋爱是需要瞒着我们的事情吗?」
我扶着额头,觉得头晕:「行了妈,您别添乱。」
想到我刚刚冲动之下对他说的那番话,竟觉得有点讽刺。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过头走向舞台,甚至很不体面地脱掉鞋爬了上去。
可能看我是他的女伴,居然没人拦我。
我走到他身边,他没抬头,正用手细细地抚摸琴键。
「对不起。」
「不要到舞台上来。」
「冠月,我……」
他抬头看着我,面带微笑,声音很温柔:「这位观众,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请您回到您的座位上去。」
现场的记者估计把这当作打情骂俏的小玩笑,居然轻轻笑起来。
我无言无语,再站下去也没有意义,只好说:「等你演出结束我们再说吧。」
我坐在座位上——这个位置是他特意给我挑的,并不是最好的位置,只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是坐在第二排,第 14 座。
礼堂里坐满了他的后辈,更多是他的粉丝,当然是女粉多一些,她们肤色面貌各异,却都洋溢着幸福憧憬的笑容。
我曾经也是这样的吗?
我偏过头去问嘉颖:「你说,她们喜欢他什么?」
「长得帅,有才华,又有钱,体贴温柔,完美呀!」嘉颖刻意压低声音,却还是很兴奋,「你喜欢他什么?」
我自嘲地笑:「我也不能免俗。」
演出开始了,他先弹了第一曲,简单打了招呼,再一首一首地弹下去,丝毫没有被我影响,反倒是我心烦意乱。
「嘉颖,我有事情要跟你说,你别吓到。」
我该坦白了,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我能控制的范围。
我侧过脸看着嘉颖,她正在看台上,过了一会儿回过头来:「嗯?亲爱的你要说什么?」
我看着她,忽然有点恍惚。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轻声说,「我不知道你这么喜欢听钢琴。」
我能感觉到她在看我,可我没回头。
我该怎么面对她呢——她看梁冠月的眼神,我从没见过,那个眼神复杂又空洞,让我不知道如何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