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等到那些刺客追杀来时，再联通手环返回现世，坐在原处，也只是希望估计一下小游可以逃走的距离，安一安自己的心。
但身后的树林一直如同自己来时一般寂静，偶尔有鸟兽路过的声音，却绝无人声。
回想起前一日那些刺客追击时的凶狠与势在必得，一切都寂静地十分反常。或许是那女孩儿还有什么不敢贴身守护的家人，在默默关照他们的安全吧。如此想来，谢燃心中也放心了许多。
穿越这么多次，难免会遇到很多有印象的人，就像玩游戏时，触发无数奇遇。可惜无论他在每次奇遇中如何选择，与这些人产生或深或浅的关系，最后都会注定如云烟袅袅，各自分离。
明明穿越时踏在真实的土地上，一举一动影响真实存在的人，但是这些经历，仅仅对于谢燃而言，又和一个令人沉醉的大型全息网游有什么区别呢。相反，因为这些人永远都不会再和谢燃产生交集，穿越时遇到的人越多，他反而更加寂寞。
是时候关闭真人穿越系统了，这个念头在他的心中又一次浮现出来。
追兵久久未至，小游已经逃命离去，谢燃独自一人在这个随时可能让一个人丧命的树林中散步，心中竟然比以往都要平静许多。他已经开启手环的保护系统，如果有杀手此时到来，也只能将匕首刺入他消失于此的影子中罢了。
清风徐来，林中树叶沙沙作响。谢燃抬头看向树梢，闪烁的光点跳动在枝影横曳之间。他眯起眼睛看，又好像有不存在的衣摆飘飘而过。
杀手一直都没有前来，逃走的小游想必也安全了许多。
再偏头已是日头西斜，谢燃找了一块儿平整的土地坐下，任自己沐浴在橙红色的落日余晖里。有无数光穿过树叶，落在地上和他的身上，仿若一个个不完美的圆。
他坐在这里，心里猛然突突跳了起来，仿佛多年之前也曾在这里等待过什么人。
他等待谁呢，谁又会前来？谢燃看向这火红的暮色，英俊的面容却透着迷茫。
有些谜团跟随了太久，如果再不解开，连谜团本身都要忘记。
“我来了。”耳边有人声，婉转如黄鹂。谢燃快乐地笑起来，扭头看过去——却只有黄土乱草和低矮的灌木。
他缓缓回头，注视前方，却不自觉地重复先前听到的话：“你来了吗？”
我很想你。他心里跳出这样一行无来由的语句，有不识趣的树叶随风飘落到他的头顶，衬得整个人疲惫而憔悴。
他似乎应当心痛难忍，但他却遗忘了。
虽然遗忘了，但还是心痛。
他缓缓闭上眼睛，感受应该来的那个人。很久很久以前，似乎有个人曾经也和他并肩坐在茂密的森林中，森林余晖之下，他好像在思考什么，那个人却始终注视着橙色的天空。
他猛地睁开眼睛，模糊不清的脑海中却闪过一个红衣猎猎的女孩子。他曾经被那个人救下，从此便是一眼万年。
那个女孩子喜欢坐在高处，永恒不变地凝视高远的天空。似乎有什么难解的问题，只有天空才可以给她答案。
可是那个女孩子真的存在过吗？若她真的同自己曾经形影不离，如今为何却消失地无影无踪。
她是什么时候消失的？谢燃环视周围，搜刮尽了脑海，往事了无痕。
她叫什么呢？谢燃的头阵阵疼痛起来。
有腥气和压制不住的疼痛从心口一路传到嗓子眼，他忍了忍，还是张开口，鲜红的血便涌了出来。
夜色即将降临，可是那些杀手仿佛已经没了踪迹，在这个寂静的森林中，一切都静谧地如同一场梦境。
谢燃抓住袖子，正打算随古人一般将血迹随便抹了，然后离开这里。袖子到了嘴边却没有落下去，而是向上去揉了揉眼角。他另一只手覆上自己的额头，突然整个人都摇晃了几下，然后“咣”地便躺倒在地。
他又烧了起来，然而脑子还算清醒。他痛苦地闭紧双眼，却紧张地聆听起周遭的声音。
晚风拂过森林，沙沙的枝叶摇摆声一刻不停。却没有想象中人从树上飞下的衣袂飘飞之声。
心中绝望之下，原本装出的病又重了七分，喉头又有腥气传过来，他忍不住咳了咳，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原本遗忘的一些东西，却随着这口血涌上心头，好像尘封已久的一本书重新掀开昏黄的一页。那些记忆新鲜又陌生，仿佛看着另外一个自己，在代替自己说话。
他想起来了，自己当初被锁在另一个时空的小区里，没有人能注意到自己，像是一只漂泊而误入的鬼魂，彷徨又悲伤。他当时焦急地想要回去寻找无歧，却怎么也走不出去。
说不清过了多少天，无歧却自己来找到了他。
无歧明明和另一个时空里他每天都能遇到的女孩儿长得一模一样，可他就是知道，那是自己的无歧。
无歧走过来，像是仙女下凡一样美丽，口中的语句却让他无法理解：“如果你和我一直相处下去，有一天便会和我一起被遗忘的。”
他当时抚摸无歧的脸，想要安慰她：“没事了，我现在带你回去。”手环上有危机强制调回的指令，只要他按下那里，就可以和无歧一起返回他们的时代。
可是无歧却扑入他的怀里，将脸埋在他的颈下，口中喃喃着：“如果你没有遇到我就好了。”
谢燃摇头，伸臂紧紧拥抱她，“不是的，……”
那句话他没来得及说完，他便被拉入了时空的回旋之间，等到醒来时，已经忘却了一切。
如今他想起来，自己要说的那句话：“不是的，我想和无歧永远在一起。世界上可以有无数个谢燃，但是世界上只有一个你。”
第58章 亿万世界的你9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谢燃趴在林间一片土地上，脸颊被细小的草尖扎得生疼。纵使他回忆起这些事情又如何，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怀中无歧的温热仿佛还未散，算起来自己却已经两年未曾见她。不知她人在何处，不知她现在可好，不知是否还有再会机会。还记得从前刚追求她时，他喜欢演戏逗她，如今即使自己真的吐血，也没人再来关照自己了。
可是这和平宁静的树林，无歧当真不在这里吗？
他抬起胳膊，将唇角血迹抹去，整个人翻身躺在地上。暮色已然沉沉，遥远的天边或有明月初升。一切都朦胧着，什么也看不清楚，连同树枝间摇曳的黑影，也看不出究竟。
他眯着眼打量头顶的树枝，思量若有人坐在那里会是什么样子。
枝干会被压下微小的弧度，当晚风吹来时，枝叶摇摆散开，时而便会露出女孩子柔美的侧脸。她整个人仿佛都同树枝一起轻轻晃着，月光之下，仿佛人也即将飘入云海，化作飞仙。
如果无歧愿意，她大可隔着一秒钟的距离站在自己身边。一秒钟是多远？是他永远也慢一拍的未来。她尽可以出现或者离开，他却再也无法见到她了。
不过没关系，他想起来了。
如果这些记忆还会被再次忘记，这次他一定会用尽所有方式提醒自己。
*
2098年12月24日夜，M国著名的科学疯子史莱登·克斯旺突然发了一条神秘的推特，暗示在世纪之交M国将带给全世界人民空前绝后的惊喜。这条预言博瞬间被疯转几亿条，沉寂已久的科技文坛随之活跃，在这个平安夜里无人安睡，仿佛所有人都化作物理达人，对近年来有希望突破的瓶颈问题津津乐道起来。
与此同时，史莱登个人早点发表的论文被有心人挖掘出来，当时尚且年少的史莱登从前辈斯莱特福、张庆宜、徐卓等人发表的最新量子力学公式进行了一系列推导，从理论上证明了时空重溯的可能性。通篇论文理论内容繁多，公式计算繁琐复杂，普通人惊为天书之后也只记住了其中的结论。
当年这篇论文就曾引起轩然大波，可惜仅仅能从理论证实，却无任何实验佐证。因此民间欢腾过一阵之后，随着众多名牌大学博士生先后以其它方式论证此结论，人们才再次明白这只是前人预言的进一步佐证，并非真的有什么大进展。于是，名噪一时的史莱登再次沉寂下去。
而后虽然史莱登又多次以相同话题开展讲座，对量子力学不感兴趣的普通人也不再注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