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都销毁了。”元曲语气里带着遗憾。
他登时被瞪了一眼。
“这是他们的绝密!”元曲为自己辩解,“我能查到这里,差点丢了半条命!”
沈意如叹息一声,问:“可有人发现是你在打听?”
元曲:“没有,我装成了一个和尚,不会被人发现我是孤山之人。”
一时半会儿,无人说话。
石桌上有酒,沈意如揭开壶盖,仰头喝了一口,靠上背后的树干,手指在桌上轻敲,沉着眉半晌,道:“如果佛龛是摘星客交给林雾,要他带回孤山来,目的是什么?”
“那里头虽然封印着堕魔的夫渚,但展现出的实力也不过太玄上境,合几位峰主之力便能制服,孤山最多不慎卷入一些弟子,毁掉几处地方,伤一些元气。”
“而佛龛之事发生在十年前,若真是针对我孤山做什么,为何这十年间平静无事?”
晏无书反驳道:“并非平静无事。”
沈意如撩起眼皮,将他看定:“师侄指的是什么?”
“巨灵山秘境不就出事了吗?”晏无书道,“那里面,同样是佛门之人在搞鬼。”
微微一顿,又补充:“针对的,也不是孤山。”
这使得沈意如眼神中多了几分探寻,她问:“那是针对谁?”
晏无书没说话。
巨灵山秘境之中,无世净宗的人想用献祭仪式召唤魔佛,一开始,他们打算让全部人都死在里面,后来大抵是察觉到什么,改变念头,只要萧满一人。看似是意外发现,但为何不早不晚,偏偏选在这一年,这个地点?
广陵试对参加者是有要求的,境界不得低于归元境,也不能高于归元境,一人一生只能参加一次。所以萧满何时前去参加,是可以推算而出。
再说佛龛。那一年禅宗惨遭灭门,林雾借此遮掩,将佛龛带回孤山,掌门召集众峰主商议,最终选定由晏无书处理。
晏无书与佛门交好,通晓诸多佛法,所以这一结果,并非不可推测。而那时,萧满在雪意峰——萧满那串佛珠,便是在接触佛龛后开始变红。
两件事,萧满都是受害者。
无世净宗一开始不知晓萧满能够起到的作用,说明背后还有人。林雾和摘星客在佛龛一事中,扮演的是中间人角色,也说明背后还有人。
到底是什么人在针对萧满?
“是萧满师弟。”沈意如从晏无书的神情中寻找出答案,搁下酒壶,正襟危坐,“巨灵山秘境中的血祭、佛龛里堕魔的夫渚神鹿,针对的都是小师弟。小师弟是天底下唯一一只凤凰,恐怕有人想利用他做些什么。”
晏无书仍是没说话,但不反驳,往往代表着肯定。
“要如何处置林雾?”元曲也坐到石凳上,黝黑的脸上显出几分愁苦,“这十年他可是一点过分的事情都没做过,想处罚他,明面上就说不通。”
“师父的忌日就要到了,把他叫回来,守墓。”晏无书起身,一甩袖袍,冷冷说道,“事情一日查不出结果,一日不许离开。”
元曲仰头:“若查出与他无关……”
晏无书打断他:“你是在质疑我查案的能力。”
“好,我闭嘴。”晏无书才出关不久,周身气息颇为凌厉,元曲是太玄中境,面对高出自己一个大境界的人,难免有些压力,加上他看上去心境不佳,甚至在发怒边缘,忙往后缩了缩,抬起手,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晏无书瞥他一眼,转身走向明光峰外。
在他走出视野范围之前,沈意如问:“查出之后?”
“当然是杀了。”晏无书头也不回说道。
先关起来,而非杀掉,不过是让孤山面子上过得去。
悬天大陆南面,某座小岛。
夕阳西下,半轮红日沉没海中,照得海水赤红,仿佛燃了起来。别北楼领着萧满来到岛上最大的酒楼前,取出那份大红请柬,打开一扫,请柬上写道:
“……
敬备薄酌,恭候携家眷光临
酉时四刻,欢喜酒家,敬约”
面前的就是欢喜酒家,来客络绎不绝。别北楼将请柬递与迎门之人,同萧满并肩垮过门槛,正举目四望,寻找无极寺的僧人,一个白胖浑圆的中年男人滚似的离开人群,来到两人面前。
别北楼认得他,是新郎的父亲。
胖子眼眯成一条缝,笑容殷切,冲别北楼拱手:“别先生,有失远迎有失远迎。”看见萧满,先是一怔,尔后想到什么,欣喜说道:“这位……这位莫非就是您的道侣?啊,一表人才!您二位当真般配,当真般配。”
别北楼:“我们……”
这胖子家有喜事,看见两个人凑一块儿,就觉得人家是一对儿,认定之后,根本不给别北楼解释的机会,热情招呼两人入内:“来来来,二位请这边入座。”
萧满身后跟着夫渚,见了,又是一副惊喜神情:“这是否就是传说中的仙鹿?得此一见,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夫渚没理他。但不妨碍他的热情,脸上笑容更甚,冲阿秃比了个请:“仙鹿也请,仙鹿也请。”
这胖子是岛上的富豪,酒楼是自家产业,无论一楼大堂还是二楼雅间,皆布置成一片红。他引着两人一鹿上楼,一路都在夸赞别北楼在岛上救死扶伤的善举,自顾自说着,不必别人搭话。
就这样来到雅间,推开门后,摊手指向布好的酒席说道:“酒水皆已备齐,二位千万不要客气。”
作为新郎父亲,今日他甚为忙碌,此话一落,便有事找来,当即说了两声抱歉,替他俩合上门离去。
此刻算早,二楼还没坐太多人,但楼里楼外甚是喧嚣,萧满落下一道绝音术,声音里嗑远去。
他和别北楼相对而坐,桌上有酒有菜,摆盘相当精美。但两人就这般坐着,谁也没动。
隔了一阵,别北楼抬起头,隔着白缎看定萧满:“你不喝酒?”
“你不也没喝。”萧满回看他。
“也不动筷子。”
“你亦然。”
两人来回说了几句,别北楼伸手,将桌上的酒瓶拿起,看了看贴在上面的酒名,对萧满道:“这酒是醉千年。”
“哦。”萧满的反应很淡。
然后就见别北楼把酒放回去。
萧满眉梢一挑,眉宇间浮上一点儿说得上是好奇,但又不完全是的神情,问别北楼:“你就拿起来看一看?”
“对。”别北楼应得理所当然。
萧满又问:“不喝?”
别北楼道:“烈酒太苦,味道不佳。”
千年醉的大名谁人不晓?曾有一年,晏无书弄来好些,叫正在练习力气的容远搬,结果容远不小心打砸一坛,苦冽的味道盈满整个道殿。
自那之后,一提起千年醉这个名字,萧满鼻尖便会闻到烈酒刺鼻到呛人的味道。
他对别北楼的评价很认同:“所言甚是。”
下一刻,却见别北楼从乾坤戒中取出一些东西摆开在桌边,重新拿起那壶酒,道:“不过闲着也是闲着,不妨试一试,看能否将它调制得好喝。”语气里有几分轻快笑意。
萧满看向那些东西,有用特定阵法保存起来的鲜花,也有干花,还有果子,以及叫不出名字的水。
别北楼如调配丹药一般调这壶酒,起初有些迟疑和不确定,渐渐动作快起来,不多时,雅间之内溢满花香。
弄了足足一刻钟。别北楼收拾好用剩下的材料,将酒壶盖好,放到桌子中央,对萧满道:“现在,它应当具备了提神醒脑之效,再静置一阵,就可以喝了。”
萧满平平一“哦”,仍旧兴趣缺缺。
吉时将近,酒楼外行来一位僧人。
他上了年纪,胡须花白,撑着一根手杖,披着洗到发白的僧衣,自西而来。
迎接萧满和晏无书二人的胖子亲自将他迎进门,双手合十,堆满笑容说了好些话。僧人朝他点头,笑容甚为慈祥。
“那应当就是无极寺的人。”萧满出声道。
别北楼同样看见了:“等新郎新娘拜完堂便过去。”
萧满点头:“嗯。”
僧人来后不久,街上出现一支仪仗队,簇拥一台喜轿,敲锣打鼓,热闹非常。
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喜轿到了门口,新娘由自家未婚配的弟弟背出来,跨过火盆,一步步走向新郎。
一连串仪式之后,吉时至,开始拜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