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无情道+番外(120)

“我徒弟一不曾为非作歹,二不曾祸害门派,三不曾违背门规,你刑堂作何查他?”

“若当真看不惯他,便向他下战帖。若他接了,而你有能耐杀死他,我不会说任何话。”

他看似带笑,语气却冷,更强硬。

武梅峰长老蹙起眉:“晏峰主何必强词夺理,他身为妖族……”

晏无书又一次将他打断:“我派哪条门规说了,妖族不可拜入孤山?”

沉默片刻,武梅峰长老道:“没有。”

“这就对了。”晏无书点头,旋即看向容远,对他道:“送客。”

言罢起身,化做一道流光,自原地消失。

廊下空余一把摇椅在晃,容远冲这位武梅峰长老比了个手势,道:“唐长老,请吧。”

武梅峰长老一甩衣袖,气得胡子都飞起来,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离开。

那点流光落到栖隐处。

萧满已有十年未回过此处,但陈设布置,一如十年前。

容远保留着当剑童时的习惯,每隔一段日子,便会为这里的庭院做一次扫除,修剪当年萧满种下的花和树。萧满曾在院子一角插了根梅枝,如今已然亭亭也。

曲寒星则喜欢往里面添东西,往往是话本和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偶尔会弄点花草种子,都存放在特制的瓶子里。

而晏无书,萧满闭关的这十年,只要在雪意峰,他每日都会来这里坐上一坐。

这一次来,晏无书却没有坐,他把他在白鹭洲编的那三只小鹿和凤凰摆在桌上,转身来到那棵高大的梅树下。

未至梅开时节,绿叶森森,风拂之下,穿过树叶缝隙洒落在地的日影不住摇晃。晏无书看着这些光与影子,缓慢伸手,覆上树身。

当初萧满极喜爱这棵梅,栖隐处的一切更是亲手布置,而现在想要离开了,便能义无反顾转身,十年不归。

“伶牙俐齿的小凤凰。”晏无书将额头贴上手背,低声说着。

“会耍心机的小凤凰。”

“……狠心的小凤凰。”

声音沙哑,低不可闻。

容远送完人回来,在栖隐处找到晏无书,向他汇报这些日子来,门派中的一些事情。

晏无书听完,转身去了停云峰。

这里的禁制一如既往,当年凭借着与萧满的契机,晏无书畅通无阻走过两次,就是在那时记下了穿行之法,越过去时,不如何坎坷。

停云峰一直封着,他没怎么来过,对这里算不上熟悉,但萧满在这里待了十年,留下无数痕迹。

他顺着那些痕迹,从萧满曾经穿行而过的树林间穿行而过,他在萧满曾驻足注视的溪涧旁驻足注视,他打道殿前走过,自石桥往北行,一路行至山腰,停在一片空地上。

这里是萧满停留得最久的地方,原本伫立着诸多嶙峋山石,如今悉数不见,但地上仍留有深深凹痕。

这里还有需多剑痕,以及风吹不散的剑意。

萧满曾在这里练剑——萧满就是在此处踏上无情道的。晏无书对自己说着,心中又是一痛,闭上眼,反手抓出那把天地潮来,做出一个起势。

剑走得随意,并非什么特定的招法,完全随心而动。

途经此地的风虽不如山巅的烈,却也不怎么温柔,晏无书的剑迎着风去,越来越快。

他想着当年萧满在此地练剑时的情形,练那君不见剑的第一招,长剑横递又转,轰然一声,劈碎静默立在身侧的一块山石。

他开始思索如何破君不见剑。

刀圣的刀阵是被君不见剑克,而非克它,却也勉强能做个反面参考。

脑海中回忆起萧满的出招,晏无书开始同记忆里的萧满过招。

刺、点、劈、挑。

斩、提、勾、断。

旋身错踏数步,玄色衣袂起落翩然,长剑递出。

剑光如虹贯彻西东。

剑气如洪澎湃四涌。

他在这里练了一日一夜,一刻都不曾停歇,最后一式走完,平举在前的天地潮来仍止不住颤。

一点流光自眉间剑痕上掠过,浩浩气劲涟漪般扩散,波及整个孤山。

刹那之间,山风陡然转停,天上倏起霞彩,仙乐飘飘,明明光辉从天上落下来。

晏无书掀起眼皮,眸光极静,极亮。

天降如此异象,当是有人破境,孤山上下,皆忍不住抬头。

停云峰上,躲在某棵树观看自家师父练剑的曲寒星双腿忍不住颤抖:“娘诶,师、师父你太可怕了吧?就这样就到了?”

悬天大陆之南,某座无名小岛。

不过四月,昼阳已是烈阳,炙烤大地,摧折百花。

有渔船在出海的过程中被浪潮打翻,撑船的渔夫重伤,被同伴带回,一位的医者坐在路旁,对其施针救治。

一路向南寻找无极寺的萧满来到此地,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青衣道者眼蒙白缎,眉梢蹙起三分,清淡疏离,又无端悲悯。

萧满素白衣袍被海风吹得鼓涨如旗,在原地想了想,抬脚朝别北楼走去。

第82章 同醉春光

小岛地势平坦, 顺着街巷中铺开的青石板路往前眺望, 一眼可见码头, 以及细白沙滩之外、阳光之下波光粼粼的大海。

海面碧蓝, 湿咸的海风低旋回转, 萧满脚步轻盈无声,但衣袂起落, 别北楼便知是他来了。

别北楼有条不紊地将刺激穴位的银针从伤者头上拔出,头也不抬说道:“你果然也寻到无极寺这条线索了。”

“一路南行,却是只能打听到大致位置。”萧满垂目看着这个伤员, 亲眼目睹他面色从苍白到渐泛红闰, 低声道:“具体在何处, 你可有头绪?”

“要等。”别北楼给出两个字。

萧满不明所以:“等什么?”

别北楼道:“等寺里的僧人自己出来。”

他取出伤者脑后穴位上的最后一根针, 施以洁净术, 不紧不慢起身。

伤者的家人激动上前道谢, 感激涕零,送上一篮鸡蛋与许多鱼虾。别北楼摇头拒绝, 走向萧满, 抬手拍了拍站在他身侧的夫渚鹿, 打了个招呼。

夫渚见到别北楼,甚为高兴,脑袋不住在他手心里拱。

萧满想问别北楼约莫要等上多久, 忽见一人大呼着“别大夫”,匆匆忙忙跑过来。

“别大夫,西街有棵树不知道怎么倒了, 砸伤了七八个人,可否请您去看看?”来者气喘吁吁说道。

别北楼转身过去,冲来者道:“自然可以。”

街旁的人撸起袖子说道:“别大夫辛苦许久,且在这里坐下歇息一阵,我们把人抬过来便是!”

“伤者不宜挪动,还是我过去。”别北楼抬手示意不必,冲来者比了个请的手势:“劳烦指路。”

这里的人都知晓别北楼是修行者,凭自己的脚程,带路只会拉低速度,便没硬说要带路,来者指了个方向,描述出具体位置,然后冲别北楼道谢。

别北楼点头示意了然,尔后问萧满:“萧道友可要随我一起?”

萧满自然说好。

两人疾行于风,周遭景色一晃而过。这里是一座岛上小镇,住民不多,路上不见多少行人,宁静之中安逸祥和。

别北楼打量着这里,感慨说道:“这世间伤者,总是如此之多。被狗咬的,走路不小心摔倒的,打架打伤的,送走旧患者,又添新病人。”

萧满没有接话。

别北楼淡淡笑了一声,轻拂衣袍,说道:“萧道友真是不喜欢说话。”

萧满沉默片刻,解释了一句:“因为你说得对。”

言语之间,目的地已至,倒塌的树被人合力抬开、丢在一旁,几个不慎被砸中的人东倒西歪,地上血迹斑斑。

别北楼先看伤得最重那人。

是个男子,不仅断了一只手,还被一根树枝穿了肚子,脸色极难看,白得泛青,眼神不太清明了,嘴唇不断嗫嚅,似在说什么,但根本听不清。

有人守在他身旁,拿沾了水的棉布替他擦额头。别北楼伸手一探,他在发烧。

“大夫,这还能救回来吗?”照料之人一见别北楼,立刻哭起来,看样子,应当是这男子的女儿。

别北楼应了一声。

萧满站在别北楼身侧,扫了一眼这人情况,道:“只有先把外面的树枝砍断,再把肚子割开,将里面的树枝抽出,缝上伤口。”

“这样的救治之法,少有人敢提出,萧道友大胆。”别北楼扭头“瞥”了萧满一眼,白缎遮在他眼前,看不清他的眼神,但话语之间,不乏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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