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夜雪+番外(55)

作者:芳菲袭予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行至后厨门前,却清晰闻得里间话语声:“这都数月了,为何还不见进展?”郭俭的声音,听去焦急。

女子不悦:“这等事须凑天时地利……且莫说我,便是我家娘子,成事也非一朝一夕!”

郭俭似苦楚:“内子近时日日催问,我只得寻由搪塞,然她依旧起疑,遂事不能再拖,上元节前我定须听到佳讯!”

稍顿,女子话音缓下:“罢,你若果真急于成计,有一捷径可走。”一顿,“将此物几滴滴入热汤中,半日可见效。”

穆昀祈心下一寒,蹙眉挥手,屋门应声而开。内中二人乍惊回头,便见一个瓷瓶由女子手中滚落。

接过近侍捡起的瓶子,穆昀祈一言不发盯着郭俭,后者张口瞠目。倒是那女子镇定些,目光迎来,强作凶相:“光天化日,汝等竟擅闯民宅!”

“他……是内人的兄弟。”郭俭总是回神,解释了句,转向穆昀祈,支吾忐忑:“这位李娘子自有一家香粉铺在花市街,今日前来与我商议些买卖。”

穆昀祈冷然:“既是生意往来,何须关门入户?”

“这……”郭俭一愣,耳根转红。

“乃因此物稀有,外间垂涎之人甚众,不得不谨慎些。”得知他身份,女子转平和。

郭俭忙附和:“这香水极难得,现下少说也有几十上百家脂粉铺在后盯着,我不敢掉以轻心。”

这由头,未免粗糙了些。穆昀祈眯目,将那小瓶收入袖中,面色不动,却不怒自威:“既这般,为何要瞒着金芙?”

“这……”郭俭再语塞。

穆昀祈不耐烦:“你二人行止鬼祟,今日既教我撞破,不得真相,谁也别想离开!”言出即行,便命人关闭屋门,似欲逼供。

李氏见势竟不意外,转向郭俭冷笑:“果不出我所料,好一出连环计!你先将我骗来,再令人以捉奸之名强闯入内,威逼利诱不过为取我这独门秘方!”

郭俭脸面涨红:“你竟以为此是我为骗取你那香水而故意设计?我郭俭何以至那境地?”

女子嗤了声:“我早应想到,寻常买我香水的皆是大粉庄,像朵云轩、含香阁等,似你这麻雀大小的铺子,每日出入不过些粗人俗妇,何人能识这等稀罕物?”

“你……说谁家铺子小呢?”郭俭一气跳起,若非被穆昀祈拦下,已将那根颤抖的手指戳进彼女精致的发髻中,“你来此撒泼却也不打听打听我二掌柜是何身份来历!我这铺子门面虽不大,却是无所不有,且来客从不乏豪富显贵!”

“噢?”女子睁大一双杏眼作惊愕,“二掌柜铺中平素往来哪些名门闺秀,小女子愿闻其详。”

“譬……譬如……”郭俭极力留住气势,掰起手指:“对面黄掌柜家大娘子,哪日不是珠翠绕身?但那头插到插不下的金银玉籫,加起来便能抵上一家果子铺!”

“你说对面黄家?”女子掩嘴失笑:“他家中不就是卖簪子的么?”

郭俭恼羞:“我尚未说完!再有葛大娘子,每来铺中皆是仆婢环伺;再说王家小娘子,皆说珍珠价高,她却满头皆是,寻常我但闪眼瞥见一片白芒,便知她来了……”

女子一嗤:“若有仆婢环伺,何须自行出来?再说珍珠虽贵,戴满头却也不嫌晦气?更何况如今籫珠风潮已过,哪个富贵人家的娘子还会这般显耀?”

“强词夺理!”郭俭忿然拍案,“你自坐井观天,却置疑人言,实乃因妒生恨!我这铺子,平素往来进出者,实则还不仅仅富贵闲人,但……”

穆昀祈轻咳一声,及时打断这番意气之争,便命人将李氏带去别屋看管,他自与郭俭往前去。

一脚才跨进铺中,便闻扑通一声。穆昀祈讶异垂眸,竟见自家姐夫满面凄楚跪在脚下,声出带泣:“我招,我皆招!然此可否莫令金芙知晓?”

抚了扶额,穆昀祈声出清冷:“来人,与驸马赐座!”

“此事,说来话长。”郭俭两手一处绞着,垂眸盯地,又开始支吾:“若我说了,官家可否不告知金芙?”

穆昀祈一笑似嗤:“鱼在俎上,却能由你?”

“这……”也对!既逃不过这一劫去,长痛不如短痛,索性想开了,郭俭深吸一气:“此些,皆因一罐香膏而起!半年前金芙由宫中得到个制香膏的秘方,据说此物非但香沁心脾,且功效极多,可为润肤除皱、祛斑美白,甚还有止血生肌、驱虫解毒等效,常用更可令青春常驻。然这膏制作起来极繁琐,譬如须采集多达三十余种鲜花,榨取花蜜或汁液入用,且入膏的花须于初绽之日完整采下,数量每种几朵至上百朵不等……听来便已费力,莫说做了,然好容易得来的秘方,我二人决心一试。”

穆昀祈啜口茶:“既已决意自制香膏,你又为何要背着金芙去买李氏的香水?”一忖,“难不成,你丢了香膏的秘方,才想以此法蒙混?”眼看其人好容易伸直的脊背一点点屈弯回,脑袋亦耷回胸前,便知所猜差不太多。

“倒不是丢了秘方,而是……”苦叹一气,郭俭不敢吞吐作态,似竹筒倒豆般将实情禀上。

话说自郭俭夫妇得到制香膏的秘方,便迫不及待一试。虽说彼时已过仲秋,然二人商议后仍决定由郭俭去往周郊的山中寻花。事不宜迟,打点一番后,他便带了钱粮随几个采药人出了城。

“荒郊野外无甚人迹,我忧心入到山中饮食成难,遂沿途遇到食店吃饱饮足之余,尚打点些干粮以备入山之用。”说到吃食,又振作几分,“莫想沿途那些店虽小,饮食却好,甚有时羹果点心较之城中亦不逊色……”

穆昀祈皱眉:“说紧要的。”

那人一颤,重新绞起手指:“我……我沿途吃喝,还未……未进山,盘缠便……便用尽了……”

穆昀祈一口热茶入喉,呛得连声咳嗽。

“然我并未就此作罢!”郭俭攥攥拳,还显坚韧:“我当即回去家中问我娘要了些钱,又出城去。”

“却仍旧花在了吃食上?”穆昀祈抚着方才咳嗽引发阵痛的额角。

“此回自不能!”郭俭脸一红,“经一事长一智,此回的钱,绝非教我吃光的,而是——”一捶大腿,咬牙切齿:“教偷光的!第二回去,我一日至多食两餐,晚间才寻处歇脚,如此倒是太太平平走了几十里。只是食少了精神便不济,动辄乏倦,不得不停下歇息,我听人言荒山野地不太平,贼盗众多,遂将钱财分处存放,然每日里依旧一点点失窃,还没到山下,便教偷光了。”

穆昀祈缄默片刻,言出惋惜:“年中河间大旱,朕未尝遣你前往赈灾,实是屈才!”

摸摸鼻子,郭俭继续:“然第三回我着实到了山中。”

“还有第三回?”穆昀祈讶异之余,倒转而有些佩服其人耐力了。

“第三回,以免节外生枝,我索性自家中坐马车前往,一路生怕再遇不测,乃是日夜兼程,途中只食了少许干粮,第三日终到山下。”一气言罢,终露庆幸。

穆昀祈不解:“你前两回是走去的?”

那人挠头:“在铺中久了,我着实也忘了我原本家境堪好,有马有车……”

“那此回,又出了何事?”穆昀祈两指叩着桌面。

看其人半赧半怨:“那日我进了山,却由于日夜兼程赶路,两日来所食甚少,未走多久,腿脚一软便晕了过去,醒来才知躺在一猎户家中。待我好些能走了,才知时令已过,秋霜一起,百花皆煞,今夕制膏无望矣!”叹息过后,却又目光一亮:“然我此行也非全无收获,猎户家的娘子尤擅炙野味,无论野鸡野兔亦或猪鹿,由她炙来其味皆妙不可言。我忖来既去也去了,便学一技回来,也算无憾……”言至此,便复振作:“官家今日既来,定要留下晚膳,我一阵便去买肉,炙些鸡兔与官家一品!”

穆昀祈一时倒是无言。静啜片刻茶,转回正题:“那卖与你香水的李氏来历你可清楚?”

“自然清楚,否则我怎敢寻她?”郭俭胸有成竹,“她是已从良的顾怜幽顾行首家的使女。当初顾行首有一制香水的秘方留在她处,功效虽不及我那香膏,然还凑合,我便想买来加以调制,先过了金芙这一关再说。”

穆昀祈暗一斟酌,便有七八成信他真:李氏与香水皆在自己手中,任他郭俭再痴傻,也不敢当前信口雌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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