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想要厉某做什么……”厉忻笔直站在地上,他需要将所有事做个了结,蛊毒的症结如果一辈子解不了,他总不能一辈子做人的禁脔和泄欲工具。
空气里的气息充满杀意。
穆清羽这时笑着说:“原来如此…当初你假意逢迎,是因为我们几人都不入你的心,但你又孤独寂寞…便是同我们厮混也无所谓,后来又把真相说出来,本来是任我们摆布的意思,结果如今老相好回来了…你不想兑现承诺了,你要走!”
厉忻笔直地看着穆清羽,你既然最懂我,也应该知道我最痛苦什么,为什么能把一些本来侮辱他人的行为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不错,我不愿意,我不想和你们纠缠,十年里我本以为自己彻底毁了,但只要有一丝丝松懈我都会竭尽全力浮上水面透透气…我不想再过湛寂手里的生活,这样不如杀了我。”
“为什么不选我们其中一人,偏偏要选他?”
“我没有选他,我只是选自己。”厉忻垂下脸看着自己的手指。
“你们要杀他,我会拼命护他,因为他救了我一命,这几日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把你们叫来说明真相,也有自取灭亡的意思…最坏的结果是你们如湛寂对待我…总归活不过今年冬日……”
“他告诉我…人应该放下…我应该宽恕自己,宽恕曾经犯下的罪孽,曾经无能为力的痛苦,我要忘了那些折磨我的人和事,我要为了自己活下去。”
厉忻上前一步说:“我一直没有勇气对各位说抱歉,虽然并非有意为之,让各位身中蛊毒毕竟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当日执意于复仇……”
骆云狠狠揪了他的衣襟起来:“你如此轻描淡写…这事难道就如此了结?我们被你毁了一生。”
厉忻轻笑:“骆公子如果执着下去,毁的不只是现如今这些东西。”
“厉忻,蛊毒之事必须有个了结,你如今还不能走。”云敛这时上前来冷淡说:“你既然如此不顾情面,那本医仙也不顾情面了。”
“你有解毒的良方?”
“不错,解铃还须系铃人,师父。”云敛的声音幽寂阴冷:“解药在你的血液里,我要取到足够的血炼制丹药,起码要两个月功夫。”
其他人露出震惊的神色,商鸩高呼不可,他又继续说:“如此阴毒的方子亏你说得出来,玉面罗煞,你是要他生不如死!”
“所以此事…还需师父亲自抉择……”云敛的脸上挂着笑。
第八十七章
“厉某愿意一试。”厉忻应了:“此事之后,恩怨两清,如果我死了,也不会对各位有任何怨尤!”
“你!”云敛的脸色又青又紫:“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此方和商鸩当初救你时用的是一样的,你需先成药人,你的血才有用,没有人能熬过炼药的过程,侥幸活了也是废人,浑身生疮腐烂,你不是商鸩,没他的好运气!”
“云公子的话,厉某记下了。”厉忻垂下眼睫:“只要能恩怨两清……”
商鸩发出一声抽气声:“不行,你决然熬不下去,他是要逼你求饶,你这人一根筋,怎么会示弱?”
“那要怎么办……”厉忻苦笑出声:“左不行,右不行,不如现下杀了我泄愤。”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要的不是厉忻的命,他们只是想把这个人困在身边,便是没有蛊毒,他们也不想让厉忻离开。
不过人不能逼得太紧,厉忻被逼得太紧了。
“你走吧,我会继续寻访解除蛊毒的方法,不过…我需要知道你的下落……”云敛松了口,其他几人也看出端倪,陆续也松了口。
自此,厉忻一个人离开了。
其实想通了也无所谓…如果真得放不下他,便再去追求一次。
云敛查访了很多善于用蛊的部落,没有人听说有这种可以在蛊虫离体后仍然影响他人的蛊。
白发苍苍的老妪摸着手上那根百年老树的拐杖笑着说:“年轻人,世上最厉害的蛊在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心。
“这里?”
“看到他的第一眼便心怦怦跳,相处日久更加痴恋对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张稀松平常的脸也仿佛蛊惑人的心智,因思念而疯狂,因分开而绝望,这个蛊有一个恒古不变的名字,叫‘相思’。”
“相思……”
“不错,相思之毒无药可解。”
云敛迷茫了一阵,转瞬笑道:“在下懂了,谢婆婆指点。”
他出了部落就匆匆跳上马,少年起流连花丛片叶不沾,自栩窥到了红尘三千的真谛,看破了人世所有痴男怨女,其实他没想过,挚爱只有一次,来时猝不及防,他仍然像个初通人事的少年懵懵懂懂。
这日是中秋,待云敛来到厉忻的居所时,果不其然,其他几人也早就到了。
厉忻离开之后,买了一方地建了茅屋,他有时还替官府缉拿犯人,他善于鉴赏兵器,所以偶尔还去城中打铁铺做些苦力,替别人选刀剑,不过大多数时候,他收了几个小徒教他们拳脚功夫,一个人自由自在,赚的钱够他日常开销。
这日他从市集上买了菜,打了酒回来,还未入门就愣住了。
来的几人各自赶了一辆马车,仆役将马车内的东西搬出来堆成一叠小山,骆云行事果断,已经着人请了几十个工匠,拉来泥沙砖瓦开工动土,穆清羽素来风雅,他正在指点工匠修整院落,建曲水流觞的花坛,还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成年大树,正挖坑埋土呢。云敛不逞多让,他这番是购置家具摆设,满满几大箱东西堆放在路畔。
四周住户都是平民,被这阵仗惊得挤到墙头观赏。
厉忻脸色陡然冷了下来,他放下了买来的东西,头也不回走了。
距离上次他们见面已经过了一年多,因为中秋节到了,几个人盘桓在村头不敢进来,巧在厉忻出门遇到了,想着都是故人,他也是一个人过中秋,便将他们都请了进来,这几人也面色和善,相处融洽,到了地方先是一惊,随即夸他素来崇尚素简,这院落古朴淡雅,有五柳先生的风范。
厉忻懒得听他们胡说,家中无食材,他就去附近市集买酒菜,不出一炷香的功夫,这几人不知怎么就明争暗斗起来,各自扯了一大帮子人,出手又阔绰,在他那不过方寸的院子里折腾起来。
今夜没了下榻之处。
那几人看见厉忻没进门又走远了,忙跟了出来,他们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说:“你那屋子漏风,我们几人进去不过一会儿肩头就落了灰,想着顺便修整一番……”
“阁下的顺便就是把地皮翻起来重新建了几间屋子?”
骆云被这话噎的说不上话来,他以前不觉得厉忻牙尖嘴利。
“我就说有些人不过仗着有钱,行为做事蛮横不讲道理,不过身着绮罗的乡野村夫罢了。”穆清羽讽刺道。
“你那长了十年的老树本来自得其乐,被你硬生生挖了来造景,我那屋舍的左邻右坊生怕下雨天房子被冲垮,这下好了,这几棵树能把他们吓得魂飞魄散。”
骆云噗嗤笑出了声,穆清羽咳嗽了几下掩饰尴尬。
云敛看言语间讨不来好处,也不多说话,只是平衡道:“他们不过好心,举手之劳罢了。”
“今夜中秋佳节…我们是要流浪街头了。”厉忻蹙眉道。
道路尽头远远来了一匹马,这马上的人翻身下来,对着几人拱手道:“真是日久不见诸位,今日这是?”
“他们把我房子弄塌了。”
来人噗嗤笑了一声:“还以为什么事,厉兄,不久前你和我说,你那屋子四周人来人往不够清净,让我给你打听一套宅子,我已经给兄长打听到了。”
“你们…为何这么看着我?”
俗话就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几人辛辛苦苦折腾这么久,还被厉忻记恨,这楚渊晃荡晃荡一直没有出现,如今竟然称兄道弟起来,世上的事真是不公平。
穆清羽露出惯有的淡雅笑容说:“今日得见楚兄真是有缘…我们有些旧账还没算呢……”
他上前来拽了楚渊在怀里:“你这人真是深藏不露。”
“哪里…哪里…举手之劳……”
几人一路同行到了楚渊提起的宅子,其实这宅子都已经修缮好了,一路看着该有的陈设也已经配齐,厉忻绕了一会儿进了花庭,远远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在浇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