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欣赏面前这位谈吐谦逊观点明晰的年轻人,他的特质让他不禁想起了他们的合伙人,兄弟间的相似让他惊叹。
聊完后送二人下楼时,沈煜成问主任道:“我弟今天不在所里吗?”
“煜升还在处理那个度假村的案子,还没完呢。”
沈煜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跟主任道了别就开车送盛广元去参加一个酒会。
自从和盛广元的女儿盛天薇结婚后,他的事业就完全转移到了盛业,自己原先的公司因为与其业务的契合性顺理成章地被合并了。现在虽然比以前要忙,但至少不用承担太多无法预测的风险,这个近二十年历史的大公司的运营竟比他想象的轻松一些。
除了公事外,私下他也保持着与岳父的接触,这几个月来他能感觉到盛广元对他的信任,这让他很欣慰。
在路上,盛广元突然开口道:“煜成,叫煜升一起来酒会吧。今天有一些律界的人来,让他多接触接触。”
沈煜成看了眼车内镜,道:“好。”
他本想说已经跟他弟提过几次但都被拒绝的事,想想还是不浪费口舌直接拿出了手机。等了很久那边才接了起来,然而说了几句就很快挂了电话。
他无奈道:“他还在和人交涉,今晚赶不回来。”
盛广元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像是意料之中但也难掩失望。
当初沈煜升在L大毕业后就到了上海,在职业生涯刚起步的时候还是在一个从事法律援助的小所,锻炼了一段时间后经沈煜成说服才到了锦发,从近况来看他确实越做越好。沈煜成看得出盛广元很欣赏他这个弟弟,不过据目前的观察他弟好像并不想领情。
盛广元有个儿子,本是能成为其左右手,以后好好的继承家业,结果没跟着干多久就走人乐自己的去了,把盛广元气得不轻但也束手无策。
其实沈煜成多少能理解盛广元的心情,他将对儿子的期待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他感激他的信任,但随之而来的压力也让他有些迷茫。
车很快到了酒会的地点,一个老总在近郊的别墅。他们由人带着走进后花园,里面已经来了许多商界大牛,看见他们便手持着酒杯围了过来。沈煜成之前也来过几次这样的场合,倒还算应付得来,盛广元大概是有点累了,话也不怎么说,只是微微垂着眼,表情有点严肃。
在沈煜成打算去拿点吃食的时候,一个高挑的身影来到了他们面前。
“爸,姐夫,你们今天来得挺晚啊。”
盛越泽挑着眉对着他们微微笑着,神情松弛自在。他身着精细裁剪的白色西装,衬得他原就泛白的肤色白得透明,那双细长的眼正微眯着,玩世不恭的气质在这个随性而不风流的聚会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身边站着一个穿着得体打扮精致的女人,正挽着他的手。她对他们有点拘谨地点了点头,沈煜成看着她的长相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盛广元没有看她,只是对他儿子道:“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以往这种场合你从来看不上。”
盛越泽侧着头,一边看着侍应帮他加酒一边道:“最近工作有点累,过来调剂一下,顺便带小欣来玩玩。”
他说得漫不经心,身边的人却微微红了脸,有些腼腆地笑着。
盛广元只是冷哼一声,“工作?你那些招摇撞骗逗小孩的玩意也算是工作?”
这话说得并不客气,但盛越泽似乎并不在意,保持着笑容道:“爸,不要小瞧我的职业。像你这样阴森森的老头,最需要我们的帮助了。”
“你!……”
盛广元听了这话只觉气血一阵上涌心里发堵,他一手撑着一旁的餐桌,静静怒视着自己的儿子。沈煜成看他脸色不好,便赶紧让他的随身医护过来稳定一下他的状况。
他在结婚前就知道他的岳父有严重的心脏病,以前年轻的时候太过拼命落下的病根。
他相信盛越泽比他更清楚他爸的身体状况,只是他这小舅子大概是嚣张跋扈惯了,并不打算收敛,每次两个人见面都要弄出点状况来。他不清楚这父子俩怎么回事,也许是脾气过于相似所以易生矛盾。
盛越泽看他爸状况异常也并没有表现出关心,只是别开眼往另一个酒桌走去,沈煜成刚想喊他,却被盛广元拦住了。
“扶不起的阿斗,再怎么样都没用。”
说完他摁着胸口缓缓往花园大门走,看来是没有什么心情再继续了。
沈煜成看着他有些佝偻的背影,又看了看一边正搂着佳人的腰与人谈笑风生的盛越泽,轻叹了口气。
第42章 小岛
南岛坐落在离上海两小时车程的东南边,气候温暖湿润,非常适宜人居住。大概是因为在这一片群岛中规模较小的缘故,这里没有经过开发,只有四十来户农家居住,生活悠闲自在,远离尘世的纷扰。
清晨,第一班船抵达岸边,船上下来两个西装革履的人,在几个衣着朴素脚踏布鞋的村民中显得有些突兀。
严延踏出船舱时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这是他开始在锦发上班以来第一次通宵。这几天事务缠身到处奔忙,他只盼着这一趟回去能好好休息一下。
与他不同的是,身边的沈煜升倒是精神挺好的样子,一向面无表情的脸此时看不出一点倦意。
“累了吧?昨天跟你说过可以不用来的,这一趟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严延弹了弹裤子上的碎屑,打起精神道:“老大要来,小的岂敢不从?”
他开始做沈煜升的助理也差不多一个月,在他好不容易通过法考后他爸就用关系把他送进了锦发。一开始他极其反对,进这么大个所对他来讲挑战未免太大了,但后来知道带他的是沈煜升时就稍微安心了些,老同学的友谊应该还是靠得住的。
能教的沈煜升都会教他,慢慢地他也能学到很多,只是他这老大平时只顾着埋头工作没什么生活情趣,和他单独待着的时候可以无聊得淡出鸟儿来。但大概是因为有些人天生就有让人信服的魅力吧,他也乐意跟着他到处跑腿。
南岛的案子是今年初才开始处理的,起因是这里的村民极力反对度假村的建立,双方多次协商失败。幸运的是沈煜升刚加入这个案子时,大部分村民已经在作为最大投资方的盛业集团给出的高额补偿承诺下选择退步,目前只有一户人家没有妥协。他们这次来,就是为了和这一户见一面好好谈谈。
其实严延觉得谈与不谈没有太多区别,就算最后走到官司这一步,就凭这一户人家的力量是无法与财力雄厚的投资商抗衡的,何况谁能经受得住如此巨大的金钱诱惑。他看沈煜升这般认真对待,不禁佩服他的尽责。
他们到达那户人家门前时,一位面色黝黑的老农正蹲在地上,用铲子缓缓捣着土,在帽沿的阴影下仍能看出他脸上交杂的岁月痕迹。
沈煜升走上前道:“叶先生,你好。我是盛业方律师代表沈煜升,这位是我的助理严延,这次来是想跟您谈谈迁移的事。”
叶先生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放下铲子慢慢站了起来往屋里走去。
“坐吧。”
等到两人坐在了有些发旧的木椅上,男人给他们倒上了两杯水,随后双手撑着膝盖在他们面前也坐了下来。
“既然大老远地过来,我就不浪费你们时间了。”
他说话缓而清晰,“我说过了不会搬,就是不会搬。你们不要再做无用功了。”
“叶先生,我知道这个房子和这个岛对您来说很重要,但我们的计划已经非常周全,度假村的设计和定位不是粗糙的商业化,将来的发展对南岛来说一定利大于弊。从大局考量,我认为您可以再考虑考虑。”
沈煜升顿了顿,“如果您继续坚持,我想这之后的事态发展都不是我们期望的。”
叶先生耐心地听着,听到最后低声笑了。
“我说过很多遍,我对你们的计划不感兴趣,也不在乎南岛以后会不会很有钱。要说一定利大于弊?沈先生也是学法律的人,话说那么绝对。”
他看了面前的两位年轻人一眼,站了起来。
“我在这里住过的时间,比你们活过的岁数都长。直到我身边的人都走了,就这破房子还陪着我。你说你知道这里对我来讲很重要?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