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鹿(52)

“是,踢残一个, 其他几个也都伤的不轻,最后还是用了麻醉剂…”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 男子连连点头, 语气也从颤栗变为恭谦:“是,已经朝别墅方向去了。”

林择深觉得自己正在做一个绵长而又晦涩的梦, 他被困在一个四方黑洞的笼子里,怎么也无法逃离。

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牵扯着他,他还有一件极其极其重要的事没有做完。

远方,还有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姑娘正眼巴巴的等着自己回去…

少女模糊的身影,隐没在天边唯一的光圈里, 那是他的小鹿,是救赎他的光啊。再后来, 光芒消失了, 而属于他的姑娘,也转过身去了。她想走。 林择深意识到这一点, 疯了似的开始奔跑,他怕,他怕她这一转身就不会再回头了,想伸手去抓住她离去的背影, 却发现自己一直在原地打转。“时鹿!回来!” 他大声呼喊她的名,想让她停下。不料,嘶吼完,梦境碎了一地。男人猛地惊坐起,环顾四周,大口大口的喘息。

入目的是金光闪闪的碎钻吊灯,不是陈旧的天花板,身下的床塌柔软的触感也在提醒着他,这里并非那间有年头的公寓。他胳膊肘上有针孔,手臂仍旧酸麻的不能动弹,看清楚周遭,消失的记忆开始回笼。

他出去帮小丫头买蛋糕,不料半道上,被截胡了。

人差不多来了有十多个,他被捅了一针,紧接着就没了意识,醒来就他妈被绑到了这。

林择深扯开手腕上生理盐水的输液针,他什么都不想管,他只想走,他要回去找她。

他还欠他一个蛋糕。

麻醉剂计量被严格控制过,保证林择深能安安稳稳地昏睡两天。

醒来后,林志朝会逼着他参加一场全城瞩目的晚宴。

嘴上说是慈善晚宴,明理人都知道这不过是裴家给千金搞的幕婿活动。

林志朝看上了裴家的政治势力,想拉拢,也想掺和一脚。

奈何垃圾儿子不中用,不听话,只得动点手段将他带回来。

麻药后劲大,以至于林择深醒来时,整个右胳膊还是麻木的。

两个仆人就站在床头,一看他醒了,有一个立马跑了出去。

“这哪?我躺了多久?段逐那狗东西人呢??”

“这这这是南山别墅,段先生不在,少爷被送回来说是打了麻针,这已经是,是第二天上午了……”仆人不敢不回。

第二天上午。

“操。”他咬牙,翻身下床就往外跑。

都他妈睡了两天了,那丫头,八成都哭疯了吧——林择深刚准备走,不料门从外面开了。

他姿势顿住,朝门□□去目光冷箭,进来的是一个仆人装的老太,老太见他醒了,激动道:“少爷哟,你这么长时间跑哪里去了,可急死邹姨了!”“少爷啊,少爷,老爷吩咐不让您出去!少爷!”老仆人跟在他后面,一个劲的在劝。林择深看了眼身上,发觉自己衣服被换了,手机,现金,全他妈不见了。他厉声又问:“我衣服呢?”“什…什么衣服?”“我原原本本穿在身上的衣服!”

老仆人吓坏了:“少爷,衣服已经,已经扔了...”“扔了?你们他妈的胆子现在变这么肥了?我的东西也敢随随便便扔?!扔哪去了?啊?说话啊!”

-

时鹿从白天一直坐到黑夜。

楼下经过的居民一茬又一茬,但每一个都不是她要等的人。

原本充满期待的眼眸,眸光渐渐暗淡,一点一点走向死寂。

她差点出现了幻听,以至于有人上楼,有人在楼道喘气咳嗽,她都以为是他。

可打开门,外面又是空荡荡的,楼道里,屋里,从头至尾都只有她一个人罢了。

一开始时鹿不死心,想着自己做完这套数学卷子,他肯定就能回来。

或许是因为蛋糕店太远,又或许是因为蛋糕制作的过程太漫长,总之,她替林择深想好了一万种借口,只要他能回来,只要他能敲一敲门,她都可以无条件的原谅他。

只要,他能回来。

就像是之前,他每一次,每一次都会在她绝望的当口突然出现,然后救赎她一样。

可一直等到太阳从头顶没至天边,一直等到,整个屋子都暗成晦夜。

也没能等到他回来。

许是真的知道等不到了,时鹿抱着膝盖,将头埋进了双膝,指甲盖生生戳进膝盖的伤口里,自虐般的在新生的红色嫩肉上搅动。

原本恢复的不错的伤口,被她糟蹋的更严重了。

可她好像一点也不觉得疼。

时鹿蜷缩在窗户边上,乍一看像一尊静默而又绝望的雕塑。

良久,她对着虚无缥缈的半空,小声骂了声:骗子。

-

周一有升旗仪式。

轮了好几周,终于轮到时鹿去保卫室取国旗了。

她站在队列里,身板小小,她看上去很没有精气神。

可能是剪了头发的缘故,整个人仿佛风一刮就能挂跑。

前不久因为男人而出现在脸上的温和笑意,现在又彻底褪去了。

她又变成那个习惯板着张脸,任何事都不为所动的小呆木头。

两天两夜,她已经接受了,男人不会再回来的事实。

心里头空空的,像是缺了一块。

膝盖依旧疼,比最开始还要疼的厉害。

她用指甲将男人担心的要命的伤口,又再度搅裂开了。

每跨一步膝盖都会收缩,继而将一个个小细血口扯开,结的痂尚未脱落,红色的新鲜嫩肉会再度翻裂。

但时鹿特别能忍,面不改色,走的每一步都稳稳当当,让人瞧不出丝毫的端倪。

“你们将国旗护送到操场,交给那儿的学长。”看守保卫室的大爷,打开保卫室的门,一边收拾一边对着她们开口。

时鹿不爱说话,跟这一小分队里面的队员也基本上没有交集。

小队成员也都知道时鹿的性子,并不主动搭话。

“让我摸摸国旗顶!”

“那我就举着中间。”

“我举着红布。”

剩下的,旗杆尾巴——

自然只能交给时鹿。

这个差事其实单人就能做,不过是学校领导的高雅又烂俗的恶趣味。

其他几个人的小心思跟时鹿不同,她们都巴不得趁这个美差来刻意躲避周一的晨读。

顺便还能缓缓没写的作业。

而时鹿之所以能成为这里面的一员,不过是机缘巧合。她是被班主任钦定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就被选上了。

国旗并不大,这么一心照不宣的分完工。

时鹿一声不吭就去抬旗杆尾。

走在末端,最容易被带偏。

为首的是个生性好动的,一会朝右一会儿加速。

时鹿强忍着膝盖的痛楚,努力迎合着。

到了操场才知道,那个等着他们的人,是秦放。

意外之喜。

“关关,别乱动了,你男神!”

“!!!”

时鹿也没料到,会是秦放。

她咬了咬唇瓣,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已经整整难受了两天两夜的情绪,这会有些失控。

她、突、然、特、别、不、想、看、见、秦、放。

为首的叫关关的小女孩,看见男神,又是一个激动,旗杆尾部是一个没封口的铁圈,直直戳在了时鹿的手腕上。

钝、痛。

时鹿条件反射甩开了旗杆。

后面明显的失重,前面的纷纷掉头。

“你不尊重国旗!”

“你干嘛啊??”

本来几乎旗子的全部的重量都在她这儿,时鹿气的有些身体发颤,不愿做什么解释,一声不吭扭头就走。

秦放本就是来见她的,望见她的动作,愣住了。

然后他想都没想,放下手里的演讲稿就去追。

留下一群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秦放追上了她,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时鹿的情绪有些不正常,他又注意到时鹿修剪后的头发。

这是第一次近距离的看。

“头发,修剪的很漂亮。”

时鹿呼吸一滞。

“能告诉我,你怎么了吗?”秦放想对她笑,想带动她僵硬的情绪,但是他笑不出来。

“是不愿意见到我吗?”那是独属于少年人的嗓音。

清澈,干净,温润如琅琊月。

无比宛转而又隐忍。

时鹿的粉拳在身侧拼命攥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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