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个花钱的人,估计还在路那头堵着呢。
点了不少,曲红合上菜单的时候,时鹿终于有些掖不住了,凑近她小声道:“曲姐姐,我的钱,只有三百,万一不够的话...”
“噗嗤。”曲红发觉时鹿说话的时候耳朵根子都红了,乐的不行:“嗯嗯,姐明白的。”
时鹿这才呼出一口气。
没多久又是客人进来的声音,但是曲红这个位置挑的属实巧妙,时鹿的的视野恰好是盲区,看不见门口的任何情况,曲红倒是随着声响探出座位半个身体,并且笑着宛若期待一场好戏的样子,她顺便又随手回了某个辣妈好友待会儿shopping的微信。
时鹿听见自己坐的桌子后边,有脚步声,再来便是“先生,这边点单。”
她默默喝着手边的茶水,不料服务员的话结束后,再无声响。
曲红突然打趣道:“别喝太多水一会还得吃东西呢。”
时鹿闻言忙不迭放下瓷杯,叮的一声,声儿还挺清脆。
等餐的过程,曲红又问了她一些问题,时鹿一一回答。
但是安静下来后时鹿发觉身后紧紧靠着的这个桌子,好安静,几乎没有半点声响,明明刚才是有客人来了不是吗,是来了又走了?
她坐在这里其实有些许的紧张,所以难免会将注意力转移到周遭。这股紧张也许是因为曲红这样张扬美艳的熟女,也许是因为刚才异色瞳孔的异国老板,也许是从坐上车子就有的不该有的期待,也许是一路上她看见的人或者事物。
她情不自禁回忆起上一次去高档餐厅,那好像是很久之前,又好像就发生在昨天的梦境里,那一次她似乎又是跟另一个人。
一个超级荒唐的骗子。
时鹿慢慢一点沉下心思,眼神也从刚才的软真变为不再期待。
确实不应该期待了不是吗。
自小就懂得的道理,云泥的分别,小侉子跟有钱人,他们就连相遇都是不应该的。
***
最先上的一道菜品是北极贝刺身,曲红上菜的功夫突然又借口去洗手间,让时鹿别等,先吃。
时鹿盯着这盘红白相间的鲜嫩生肉,并不主动伸筷子,想等着她回来一起吃。
过了一会,身后有脚步声,以为是她,时鹿也学曲红,转头扭头探出半个身子,笑着喊:“曲姐姐!”
不料,站在她面前的是——
黑色紧身衬衣的,林择深。
男人剪了寸头,黑色衬衣紧紧包裹着一身张扬饱满的腹肌。
时鹿嘴角的笑容一点一点淡去转而变为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她第一反应是走,但是哪有那么容易,男人轻而易举便横跨进来。
时鹿又一次被他堵在座位里。
“我要回家——”时鹿死死盯着前来送餐的和服小哥,语气透着浓浓的祈求。
小哥摸不着头脑,依然笑着说:“您点的寿司。”说完便扭头走了。
时鹿不抱希望的继续不停重复:“我想回家,你可以让开吗?”她原本话到嘴边的是‘林琛’但是猛地反应过来,他并不叫这个。
一下子又觉得心尖苦涩,还有千百种令她绝望透顶的滋味。
“这里客人都比较安静。”林择深笑着吃了一筷子北极贝,生吃的,没蘸料。
“你们都骗我。”时鹿忽然觉得,她等不到曲姐姐了。
“所以呢?”林择深反问,故意又逼近了她一点。
“你骗我,我讨厌你。”
“可你讨厌我跟我喜欢你似乎没有什么必要的关系。”
“你能不能放过我,之前是我瞎了眼,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她颤着声儿。
“我怎么记得几个月前,一个小姑娘哭着求我发誓,让我永远都不离开她,我不过是,履行我的承诺。”
时鹿不说话了。
“刚才聊得不是挺好的吗,她问你什么,你回什么,还一直在笑,怎么一看见我,就跟——”男人稍作停顿。
“见了鬼似的。”
第68章
68
一个暑假的时间, 时鹿长高了点,比起之前也更瘦些,下颚连着脖颈的线条也透出青春期少女的柔美感, 不似最初只是单纯的瘦,皮包骨头。
眉毛细长, 眼珠漆黑,双手规规矩矩摆在大腿上, 姿态拘谨透着防备。
头发依旧是半长不短的, 假期间月柔带她修剪过一次,小姑娘别别扭扭, 想去剪又不想去剪,纠结了整整一天才答应去理发店,去了又提要求说不要剪得太短,到最后就堪堪剪了小几公分,间月柔哭笑不得。
林择深就这么正大光明地盯着她看, 时鹿恨不得从桌子底下钻出去。
面对男人的问话,时鹿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她肚子饿的叫出了声,早晨只喝了点纯奶泡的麦片, 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这是生理的反应,时鹿难受的趴在了桌面。
林择深了然之余慢条斯理地拿起一块鱼子酱寿司,时鹿缩在靠椅的最里端,低着头。
不料下巴被人突然就抬了起来, 嘴唇触碰到了一个香喷喷冰冰凉的东西。
“张嘴。”
时鹿本就厌恶这样的戏码,还这么被人牵制,脾气上来,将头扭向一边。
林择深倒也不着急:“犯不着因为我做的混账事,跟你自己身体过不去。”
时鹿看着他,口吻沉沉:“我们根本就不该认识更不应该做朋友,不能的,你不明白吗?”
自小就懂的道理,她也企图能跟他说明白。望见豪车,私家车一定要离得远远的,看见那些一身名牌的大小姐大少爷一定不能跟他们说心里话,一定不能傻到什么秘密都告诉他们,永远要保持谦卑、恭敬和羞耻心。这些难道不是真理吗?
为什么你要伪装成纯良温驯的动物来接近我,到头来再撕开皮囊告诉我,没想到吧,其实我你压根就高攀不上。
这样打一巴掌给一颗糖,再给一颗糖,如此反复,真的有意思吗?
但是林择深一点都不知道她的想法,手腕上的表带叮的一声落在桌面,语气迟疑又轻佻不信:“为什么不能。”说完又立即补充道:“谁要跟你做朋友?”
时鹿:“……”
“上回在酒吧门口说了那么一大堆,说完撂下我就跑了,你扪心自问,我对你不好,我对你不好?我们有什么不能认识的?”林择深一只手摆在桌面,一只手搭在皮质椅背上,这个角度时鹿仿佛完完全全被他给包拢住,男人言辞偏激,但是又透着浓浓的讨好。
林择深眉眼微微垂耷,喉结翻滚,手不规矩的在皮质靠垫上敲打,缓缓:“我从来没有对什么人这么掏心窝子的好过。”
“你是第一个,知道么?”
可即便如此,时鹿漾上心头的感觉依然是压迫、羞耻以及讨厌、想走。
“你骗我。”
她抬起头看向他,迅速说完后又将头垂下,胸口由于激动而上下微微起伏。来来去去就这三个字,反复在胸腔意识中,遍遍确认。
你骗我,你骗我。
一边兀自心虚,一边虚与委蛇,一边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最初的最初,她又何尝不是利用他呢。
两个人兜兜转转,都不是什么圣人。
林择深听见了,自知理亏,没吭声,自顾自搅弄汤锅里的生牛肉,过了好一会儿,尖头木筷才被他摆回到碟子里,轻不可察的叹息过后,他问:“要怎么做?”
时鹿被他那双蕴着不甘还有渴望的眸子给盯得心里发虚。
“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不然,今天你别想回去。”又是这样熟悉的、强硬且不容置喙的命令语气。
其实早该猜到的不是吗,一个破乞丐,口吻做派,未免太官方且让人觉得诧异,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平凡之辈。
时鹿或许是怕惨了,又或许是正在承受自己先前不成熟、狡黠想法的惩罚,她不敢说什么主动,不敢想什么以后了。
故事的开始,她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怜悯者,可局势忽然就逆转了,自始至终原来她才是那个卑微到尘埃里的人,这要她如何接受?
这个年纪遇见的东西,都是虚妄,过早的明码标价,她深知自己就算努力百倍,都不过是徒劳。
她曾经想过待人真诚,可换来的确实讥嘲的面貌。
“小傻蛋,没爸爸,妈妈是个寡妇呀,女侉子带着个小侉子,啧啧啧。”体育课上,经常围着一个又一个小团体,悄悄谈论着某个人、某件事,自己接近时,她们便会心领神会的相互对视,然后讥笑着闭上嘴,只剩下一张张看笑话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