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听到过一种传讯的咒法,便是用纸物传讯,我见尊主了用了这纸鹤,猜的。”
颜辰攥紧手指,平静开口。
“那可真是巧了,又是那个什么高人教你的?”符念冷笑。
“是的”
颜辰稳住平静的声线开口。说完,他自己也仿佛觉得说服力不够,想再说点什么来补充,可是颜辰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这种无厘头的事,怎么好编?
“别说什么高人了,既然知道这晋河边设有阵法,不如进一步去林中查看。”
孟桓见符念面色不善,连忙说话调和。符念深深瞥了颜辰一眼,没有说话。
四人接连步入林中,皆感觉到一股强烈的阴寒气息。
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连光线都暗了几许。周遭很静,静得听不到鸟雀的叫声,更听不到风吹草动的声音,是死了一半的寂静。
地上积蓄着一层厚厚的枯黄落叶,人踩上去,双脚都要凹陷。
符念走在最前面,走了许久,他忽然顿住了脚步。于是在他身后的三人也不得不随之停下。
“怎么了?”颜辰下意识地发问,没有人回答,而站在颜辰面前的江烨修忽然欠了身,抑制不住地开始干呕。
不对劲。
颜辰凤眸一凛,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高大的林木上,钉着一个糜烂的死尸。
死尸衣衫褴褛,头发披散,双手双脚已是白骨,然而面部和胸膛仍旧覆盖着血肉。
更诡异的是,还有殷红炽热的血液,顺着白骨的脚尖往下流,在树干上延申成一道瑰丽的血线。
白骨与鲜血碰撞,造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符念与颜辰面对死尸具是面不改色,孟桓虽然震惊,倒是没有过激反应。
颜辰没有想到,江烨修会先受不住这场景。
“你,还好么?”颜辰伸手去扶江烨修,手刚搭上他的手臂,却被猛地推开。
“抱歉,我不习惯与人过多接触。”江烨修站直了身子,冷声解释。
颜辰有片刻怔愣,旋即道了一声:“无碍。”
“并非对死尸恐惧,呕吐是我对死尸的第一反应,吐过就好了。”
过了片刻,江烨修又骤然开口。
颜辰抬眸看了江烨修一眼,果然看见他呕吐之后,便能堂而皇之地直视那钉在树干上的死尸。因此也就点头不再多言。
“死尸起阵”
前头的符念忽然开口。
“什么?”孟桓追问。
“林子里的阵法,是用死尸起的。”颜辰在心里回答,从看见死尸的第一眼,他就看出来了。一半人不会将死尸钉在树干上,且此地靠山依水,林木遮天蔽日,极适合起尸作阵。
颜辰前世与恶咒主林极交战的时候,就与林极操纵的死尸打过多次交道。因此对尸体甚微敏感。但是他却不能将这些话说出口。
方才驷不及舌已经说错一回话了,所以颜辰这次特别小心谨慎。
“不能再往前走了,再走便是阵法中心了。”
符念没有解释,淡淡开口作了定论。
孟桓不解,顺势抬眸望了一眼,目光触及四方,双眸赫然睁大。
闭塞阴暗的林子中,除了眼前这具刺目糜烂的尸体,每隔几十米的距离,便有一棵乔木上钉着死尸。皆是白骨的手脚,腐烂的胸膛与面部。
一共十具,与面前的这个尸体一起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
白骨处皆是下拉的红色血线,阴森诡谲,恍如滴血的牢笼。
孟桓瞬间就懂了,那“死尸作阵”的意思。
第74章 晋河
晋水镇每月消失的尸体刚好十具,与这树干上所钉的十句尸体吻合。
死尸祭阵,手段残忍。
有人在别有用心地用着阵法操纵着什么。
“这林子尸体死状奇惨,镇中的人就不惊异?”江烨修难得冷面开了口。
符念抬眸回望:“这种死状当然是值得惊异的。但是从他们的面相上却瞧不出惊异,因此就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
“进入这林子里的人都死了。”
话音落,四人陷入死寂。
一种毛骨悚然的微渺感觉从四面八方涌来,让人激起一阵恶寒。
须臾间,那滴血的白骨,糜烂的□□和披散的头发,被放大得无比清晰。
没有人说话。
“我们……今天,是出不去了?”
率先打破缄默的,是孟桓。
“等。”
符念开口,淡然吐出一字。
“等什么?”孟桓追问。
符念没有回答,他后退一步,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靠了一棵乔木,阖眸浅寐。
他面目沉静,神情慵懒,仿佛周遭的死尸不存在一般。
符念不解释,孟桓只能闷声沉默。
江烨修向来沉得住心,冷面靠着树干与符念一同进行着所谓的“等”
颜辰的目光远眺,落到了远处的死尸之上。纤长的睫毛簌簌颤动。
他知道符念说的“等”是什么意思,他们所处之地是个连环阵,从他们踏入林子中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进入了阵法。
连环阵需要极高修为与固定的支撑。固定支撑,简而言之,就是能够使内外阵法源源不断循环的力量。
修士最初是察觉不到这外围这层阵法的,因为外围的阵法,需要通过人来触动。
人一旦察觉了,基本上便是濒临死境了。
而入了这阵法中的人,想要出去也是难如登天。唯一的办法,便是战胜那固定支撑,四人都不知道这阵法的固定支撑是什么。因此便只能“等”“等待”那固定支撑的本源之力发动攻击。
四野阒然,没有风动,静得仿佛能够听到人心的跳动。
诡谲的静最能绷紧人的脑弦,压抑人的情绪,颜辰经受过咒术的历练,身心素质非同常人。他心如止水,不害怕,也不担心符念会害怕。更不担心江烨修。
他的目光落到一边的蓝衣少年身上,蓝衣少年面容平静,但颜辰总有些不安。
昔日在上余,他和符念总是挡在孟桓面前,直到如今,颜辰也下意识地把孟桓当孩子看。
“吃糖么?”
颜辰摊开手掌,三颗裹着红色糖纸的方糖便出现在孟桓面前。
鲜艳的糖果,是转移孩子注意力的不二选择,但是孟桓并不是孩子。
“糖?”孟桓愣了片刻,疑道:“陌卿,你怎么……会有糖?”
“之前,别人赠予我的。”
“这是徐商户那里的喜糖么?”孟桓反问。
“嗯。”颜辰点头:“也不知道甜不甜,你试试?”
也不不知道甜不甜,你试试……
闭目假寐的符念听到这一句,只觉得刺耳异常。
靠着树干,他本来挺惬意的,骤然陌卿和孟桓两人的对话,他便不自觉地想要去听。
一句一句地听下来,胸腔中有些起伏不平。
倏地睁了眼,余光隐秘朝两人扫去,只见陌卿正笑靥如花对着孟桓,高高抬起的手掌里躺着他不屑的“鬼糖”
符念桃花眼中泛起波澜,他当初怎么没一脚把这“鬼糖”都踏碎?
剩下几颗完好无损的,这陌卿居然还捡起来了,当着他的面送给孟桓。
这叫什么?
“我只要一颗就行了。”孟桓没有注意到符念异常,他从颜辰手掌中拿过一颗糖,顺手放进了衣襟里:“我出去再吃,先把这死尸的事解决了再说。”
幽暗的尸林中,蓝衣少年脸色平常,端得是沉着冷静。
颜辰微怔,恍惚片刻,倏然间意识到什么,哑然失笑,合上了那放着糖果的手掌。
是他疏忽。
六年过去了,孟桓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弱小无助的孩童了。
颜辰的胸腔中翻涌起一丝感慨,一丝慰藉。这样想着,他不由得抿了唇角。
欣慰间,颜辰无意识地抬眸,却不曾想撞见一片阴冷。
符念斜倚在树干上,正歪着头漫不经心地看着他,这漫不经心是带着威胁的慵懒,仿佛在注视自己不听话的猎物。
这样的符念,墨发黑袍,身形散漫,映衬着被钉在林木上的白骨血尸,显得诡谲异常。
颜辰抿了的唇角顿时僵住。须臾间,他竟然觉得符念和那白骨血尸有某种相似之处。
他别过脸,不看符念,想要甩开那个恐怖的念头。
一阵骨头摩擦的声音募地在寂静的林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