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去的路上顾靳行打开了车载蓝牙音箱,连上了自己的手机,播放了一首歌:
“……我们在一起好吗,
一定甜得不像话,
跟你住进同一片晚霞,
温柔到 你都疲乏,
我们在一起好吗,
一定甜得不像话,
就算爱到世界都沙哑,
我都不让你害怕……”
车子迎着傍晚的霞光驶向回家的路,楚跃然放松地跟着曲调吹起了口哨,顾靳行抱着阿拉玩偶,右手也跟着打着节拍。
笑脸气球在后座跟着窗外吹进来的风一起舞蹈,他们还要爱很久很久呀。
第14章 梦
是母亲的手,牵着顾靳行在林间小道漫步。
是火红的枫,是那年秋。
是小小的顾靳行。
暮色中残阳的余晖将冷色调的光透过大大的落地窗洒在客厅,昏暗的客厅被半块窗帘和天光割裂成两个空间。
偌大的客厅中央,小小的人坐在地板上涂涂画画,嘴里嘟嘟囔囔地说:“这是爸爸,这是妈妈……再画一个,阿行……”
车辆碾压过石子路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厨房内的保姆在围裙上擦擦双手走出来,看见满脸水彩的小少爷大惊失色。
“小祖宗呐 先生和夫人回来了,您的课业完成了吗?看看这个小花脸哟,夫人看了还不知道会怎么说您呢!”
孩子被抱起来,手上的画笔掉落到地上,纸上第三个小人的半个笑脸被黑色的墨水浸透,显得不伦不类。
隔着远山坠落的夕阳渐渐隐入暗处。
看见窗外相携而来的父母,顾靳行挣脱开保姆的怀抱,冲到门口,踮起脚打开门,想迎接父母。
推开门,是满眼的红。
铺天盖地的红枫,父亲母亲牵着他的手,沿着羊肠小道一直往前走去。
抬头往远处望去,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鹅卵石铺成的小路。
他听见父母的谈笑声,听见母亲唤他“阿行”。他抬头,却看不清母亲的脸。
父母的谈话声渐渐变得尖锐,父亲的解释,母亲的沉默,父母的争吵。
他想挣脱两人越牵越紧的手,想摆脱烦人的争吵声。可是,那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他耳朵里,密密麻麻地像针一样扎着他的脑子。
他又听到远处楚跃然的声音。
他扭着身子挣脱父母的手向前方跑去。
火红的天被黑暗吞噬,父母的手变作一根根藤蔓拉扯着他的手脚。
顾靳行奋力挣脱,又顺着黑暗掉进一篇海里,仅有一束光直直照进漆黑的海中。
他扑腾着向光亮处游去 ,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突然 一股力量托着他向上浮去,从海面的光中伸进来一只手 ,一把将他拉出海面。
他转头回望,只看到一抹金色缓缓沉入黑暗的海中。
—
—
海天颠倒,他又湿落落地掉入十年前那个滂沱的雨夜。
父亲破碎的尸骨被得体的正装包裹,真真假假的哭号声盖过了屋外铺天盖地的雨声。
狂风携着苍白的闪电卷入灵堂 灵床上的父亲直直地坐了起来,黑洞洞的眼睛盯着跪在堂下的顾靳行。
“靳行,我的孩子……到父亲这里来……”
顾靳行直直地跪着,看着父亲被粉饼修饰的脸扑簌簌地往下掉着血肉,他爬出灵床,像一只刚成形的怪物,踉跄地朝顾靳行爬来。
“靳行,你是我的孩子,不要相信爱情,我们不配得到爱情……”
“你不配得到爱情……”
顾靳行张口反驳,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白色的灵帆掐着他的喉咙,卷着他又坠入下一个魇。
-
雪落满了整个世界,昏暗的街灯下躺着半凋的玫瑰。
顾靳行向远处灯火中的青年跑去,却只能被身后的黑暗拉扯掉入深渊,铺天盖地的雪掩埋了他。
黑暗中,没有一束光,张开手,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一只素圈。
他狼狈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
楚跃然被身边的动静吵醒,他伸手打开床头的灯。看见顾靳行皱着眉头,满脸冷汗地缩在床里边。
楚跃然被吓到了,他抱紧顾靳行,轻轻地叫着他的名字:“阿行?顾靳行?”
怀中的人轻轻一抖,睁开了眼,眼眶通红地看着他,长臂一伸环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肚子上,一只手又要抓着他的右手,和他十指相扣。
“做噩了是吗?”楚跃然低头柔声问。
顾靳行闷闷地嗯了一声,蹭着他的肚子。
“下次我们还是别玩那么刺激的游戏了。”楚跃然揉揉顾靳行乱糟糟的头发。
“陪你玩。”顾靳行隔着衣服亲楚跃然的肚子。
“你舍命陪君子呀。”
“舍命陪你。”
“只陪你。”
只能是你。
“睡吧睡吧。”楚跃然有规律地拍着顾靳行的背,哄着他入睡。
“顾先生,晚安啦。”
第15章 不知道第几个月
亲爱的顾先生:
安好。
我近日常被一件事困扰,所以还没有到月末,我就想给你写一封信。
最近我经常在想关于“死亡”的问题,你我都知道,我们最后都要回归死亡的怀抱,但我们似乎都挺回避这个话题的 。
确实,这个话题太沉重,提到它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心也暗暗地抽痛。我不知道怎样比喻,就是非常难过,反正平时聊起的时候总是草草地略过这个话题。
我自认为我还未到能坦然地面对它的年纪,我不是一个活的通透的人,我执念很深,我泪腺发达,我感性至极。
这次疫情来得突然,前段时间听说很久以前一个朋友,远赴武汉参加抗疫时不幸牺牲。
是个很久没有联系的朋友了,我甚至忘记了他的模样,只记得他笑起来很阳光,很有感染力,却是一个逗逗就脸红的人。
那时我们班上的人都很喜欢他。
他是一个很有爱心的人,我记得他家养了挺多只流浪猫,照顾得很好,有几只胖到不行 。
他的父母也是温柔而又善良的人。
你看啊,我记性还挺好的,记得这么清楚。
我还记得,他家中有一只阿花与顾宝贝的花色,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世事无常,我才明白,其实死神的手离我们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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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想象我们老去的样子,两个帅老头住着拐杖在小区里散步。
家里可以备一个轮椅,因为我懒,老了走路费力,你可以推着我出门看风景。
你还是会每周给我送花,我们每个周末都会出门约会,每个月仍会给对方写一封信。
但是我想象不到,也不敢想象。你,或者我的离去。
我甚至不敢去想儿子与女儿的离开。
虽然我知道,那一天,它总会到来。
只希望在那之前都不会留下遗憾吧。
这几天天气好闷热,心情仿佛也变差了,
絮絮叨叨了这么多,整个人好像变得有些负能量。
嗯,算了,不要纠结这些了。
想着还是要多对你说几句,我爱你,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要多爱你一点。
我爱你,顾靳行。
你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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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楚先生:
我真切地感受到你的困扰。
在我与你在一起的那个雪夜,那盏路灯下,那个吻里,我就恍然与你一路至白首了。
“死亡”这个话题确实沉重,确是该面对的一个问题
你知道吗?在与你交往后的每一天,时间仿佛变得更加有意义,更加清晰地在我脉搏里跳动。
死亡这个话题,就像春去夏来,窗台的玫瑰过了花季 街边的人来人往。
人皆草木,生命周而复始。
这句话世人皆知。
可是我却并不想这样安慰你,我的爱人。
爱情是贪心的,它不存在在生命的周期里。
它是永恒的,它只属于我和你。
我对你的爱是永恒的,我对你贪心也是永恒的。
你可曾听说过一句话?
“未知苦处,不信神佛。”*
尝了爱滋味,便想世世与你不分离。
人皆俗人,把害怕死亡说出来,未必不是一种坦然。
坦荡地承认私欲,坦荡地承认恐惧,坦荡地承认我爱你。
所以啊,我的爱人,你可以害怕死亡,因为我知道你只是害怕与我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