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开面前的文件,强迫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下去,提笔签名后,按下内线把楚璇叫了进来。
楚璇正在办公室偷吃早餐,被叫进来的时候一脸茫然,嘴角还沾着饼干渣:“啊?您说房子啊,找好是找好了,但等着您自己看呢。”
“您说要离公司近的,但公司附近出租的大都是公寓,面积特别小,面积大的都是合租,我挑了几个,您看看怎么样。”楚璇拿出手机,调至租房信息界面,递给柳清宵。
柳清宵接过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仔仔细细地阅读房子的详细信息。思来想去,他挑了一套离公司最近但也是最小的酒店式公寓。
楚璇接过手机,记了下来,然后带着几分试探地问:“您昨天没休息好吗?”
柳清宵一怔:“怎么?”
“黑眼圈很明显,”楚璇指了指自己的脸,“脸色也不好看。”
“没事,”柳清宵朝她挥了挥手,“行了,你去忙吧。”
晚上下班回家,他从阿姨处得知江重行并没有回过家。他手里捏着手机,静静地缩在沙发里,盯着自己手机上的联系人界面,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手指动了动,按熄了屏幕,然后从沙发里站起来,礼貌地告诉阿姨自己准备搬出去,麻烦她代为转告江重行。
“怎么突然要搬出去?”阿姨有些摸不着头脑,“少爷惹您生气了?”
“没有。”柳清宵笑了笑。
柳清宵睡觉的时候还在反反复复地想房子的事,也许他不是在想房子,而是在想一些自己都摸不着头脑的事。想着想着,他觉得有些困意,眼皮坠坠地往下沉。在半梦半醒之间,他好像听见了“咔哒”的开门声,突然,他睡意全无。
披了睡袍起身,柳清宵一推开门就看见江重行从隔壁房间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他穿的不是昨天晚上出去时穿的那件白衬衫,而是一件垂坠感很好的黑色丝质衬衫。
他这是去哪儿过夜了?柳清宵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太清醒,昏昏沉沉的。
“这么晚了还没睡?”江重行若无其事地朝他走过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听楚璇说今天你都没怎么吃东西,还是要好好吃饭。”
柳清宵无端地觉得有些憋屈,他有些生气,但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生气,只能默默地拨开他的手。
还好江重行也没有和他过多纠缠的意思,他放下手,语气里有几分笑意:“听阿姨说你要搬出去,我想了想,还是我搬出去吧,你住在这里,好歹还有人照顾。”
他指了指楼下:“我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
“你……”柳清宵轻轻抿了抿嘴唇,“房子找好了吗?”
“先住酒店,房子可以慢慢找,”江重行抬腕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快去睡觉,我走了。”
柳清宵看着他转身下楼,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被他生生忍下了。他机械地走回卧室,坐在床沿,他像是失了力一般瘫倒在床上,愣愣地看着窗外。
他没资格再过问江重行的任何事了,工作、恋爱、结婚,都跟他没关系了。柳清宵翻了个身,把枕头抓进自己怀里。
早就应该这样了,好好的一个青年才俊,有颜有钱的,何苦跟他的继父纠缠不清,平白坏了名声。柳清宵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第二天醒的时候柳清宵觉得有些鼻塞和头重脚轻。大概是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着凉了,柳清宵想着,给自己灌了一大杯热水。
坐在餐桌边吃早饭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柳清宵看了一眼,按下接听键,开了公放。
“喂,清宵,下午的体检别忘了,我时间都为你留出来了,不许不来。”电话那边的声音温文尔雅,只是说这句话时话里话外都是隐隐的威胁。
柳清宵被牛奶呛了一口,他笑着回了一句:“知道知道,我怎么敢放秦大医生的鸽子。”
“哎哎,你可别不当回事,就你那破身体,啧,我都懒得说你,”那边的人轻轻“啧”了一声,“听你那声,是感冒了?”
“嗯,可能有点着凉。”
“你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吧,看看你那身体还够你折腾几年的。”说完,他就挂了电话,听起来是气得不轻。
下午去之前,柳清宵买了个蓝莓慕斯蛋糕带去了秦医生的办公室。
秦衷任职于秦家的私人医院,是国内少见的AO结合科医生,所以每天都有不少人找他,其中不乏一些富豪显贵。他能腾出时间给柳清宵,完全是因为父辈的交情以及两人之间多年的情谊,如果两人中有一个不是Omega恐怕此时他们已经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你也不会换换啊,一直买蓝莓味,我也会吃腻的,”秦衷嘴上这样说着,双手还是很诚实地打开了包装盒,用小叉子挑了一块儿,一本满足地咂了咂嘴,“不错不错,老板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柳清宵被抽了两大管血,嘴唇发白,半躺在秦衷办公室的沙发上休息,听见他的声音,微微勾起唇角笑了笑。
“行了,来说说你的情况,”秦衷泡了杯红枣茶递给他,“你知道你这是免疫系统疾病吧?”
“知道。”柳清宵接过来喝了一口,随手放在了旁边。
“那你还敢着凉?还敢熬夜?还敢不好好吃饭?”秦衷语调扬了扬。
“好了好了,再也不敢了。”柳清宵怕他啰嗦,连忙接过了话。
“我也不是要唠叨你,”秦衷手指在护士送来的报告单上点了点,“这情况是一次比一次糟糕,你这个病人还一点都不遵医嘱。”
“行了,说吧,我还有几年好活的?”柳清宵半开玩笑地说。
秦衷却没接他的玩笑,他放下报告单,严肃地看着柳清宵:“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怎么还跟我来这套,”柳清宵有些无奈,“直说吧,什么事?”
“好消息是,我硕士期间的导师跟我联系说,你这病有的治了,先服药,再配合手术,就目前的临床数据来看,治愈率可以达到百分之九十三,”秦衷一字一句地说,“但成功率不足三成,死亡率高达六成,你想试试吗?”
“这个手术风险极高,基本在手术过程中当场死亡,不会给你抢救的机会。”秦衷十分认真地补了一句。
柳清宵愣了愣,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如果不做这个手术,我还有多久能活?”
“好好保养的话,短则四年长则十年,”秦衷摊了摊手,“但看你那个为江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劲儿,迟早三年就把自己折腾没了。”
柳清宵闻言,轻柔又短促地笑了一声。
“说真的,江家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啊让你这样给他们卖命?不就是江沉派人救了你,还给你父母报了仇?”秦衷撇了撇嘴,“说实话,你父母是他的老部下,也是因为在他手底下做过事才惹上了那群亡命徒,他出手帮你也算天经地义。”
“还是说,”秦衷凑近了他,“你对江沉的儿子痴心不改?”
柳清宵脸色骤然一白。
“还真被我说中了啊,”秦衷撇了撇嘴,“那小子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优点?值得你这样死心塌地?”
这样说不太客观,柳清宵想,江重行的优点还是很多的,会做饭、能力出众、细心,在床上的大多数时候也温柔体贴。
他这样想着,嘴上却回了一句:“陆憬没了那张脸,你还肯跟他纠缠到现在?”
“你!”秦衷眼睛一瞪。
柳清宵换了个姿势,交叠起双腿,双手放在膝盖上,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温驯的乖巧,笑吟吟地看着他。
“行吧行吧,”秦衷败下阵来,“我知道我是劝不动你了。”
秦衷怕他头晕,给他叫了代驾,亲自送他下楼。在楼下,他俩迎面撞上了一个和秦衷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男人。秦衷有些惊讶:“大哥,你怎么来了?”
“爸说有事叫我过来,”那男人微微颔首,目光瞥向他身边的柳清宵,“这是朋友?”
“是,我朋友。”秦衷完全没有介绍他俩认识的意思,简单寒暄就带着柳清宵走了。
这段小插曲完全没被柳清宵放在心上,没承想,晚上就接到了秦衷的电话。
“你说什么?”柳清宵放下手里切了一半的柠檬,惊讶之余又有些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