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46)

王文静被盯得不寒而栗,但想到他们原来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成为先驱进入这个世界,心里又感到酸楚。

她看着向站在最前面的那几个。

有小孩,有老人。他们在这世界轮回成人不知道多少次,面目早已不同。也不知道他们每一世,是否都完全明白一切真相,或者只是凭着初心跟随着家主而已。但显然,在最后覆灭时他们应该是知道自己从何处来,又是为何而来。所以才会这么怨恨。

“计划进行到二十年时,就宣告失败了。人类意识上传只是一个陷阱。”王文静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得懂,但她觉得,活着的人欠他们一个交待。这是他们应得的。

“周一宝回传信息后,先驱被全体撤离,基地下沉。第一防卫军已经几乎全体覆灭,还剩的一个人,几十年来一直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守卫着数据列阵里的人类意识。我也决定完成身为先驱的使命,所以再次来到这里。”

“你们没有被放弃。人类尽了最大的努力。”她停了停看着那些面无表情的怨灵。告诉他们自己在走出基地之后看到的一切。

直到她话音落下,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回应她。

他们只是站着。看着她。

这些人,也曾是谁的儿女谁的父母谁的挚友。而现在,只是一群不被记得的亡灵。

突然人群里有一个小小的声音“武汉怎么样?”

“我不知道。地表上没有以前的城市标志以供辨别,我看到的只有农田、矿地、工厂。”

“12号基地怎么样?”那个声音又问。人群被挤动,有个小小的孩子钻到最前面来。他在死的这一世,年纪还很小,莫约十岁不到,但眼神却是通达世事的样子。

王文静低头看他:“绝大部份基地都已经没能正常运转。12号基地如无意外应该也在其中……”

“全死了吗?”

“是的。”王文静艰难地吐出这个字。

小孩捂着脸,肩膀微微搐动。

王文静伸手想安抚他。

但手拍了个空,划过他的身躯,就像抚过一团冰冷的空气。

小孩的意识似乎也像其它怨灵一样并不完整,他的外貌因为情绪变化,而产生了激烈的闪烁,一时是垂垂老妪一时又是健壮的青年,一时表情平缓,一时又凶恶如鬼怪,血盆大嘴欲吃人状。但很快又稳定下来,他神色茫然了起来,只愣愣地站着,和别人一样。

王文静看向这些怨灵碎片,终于没有任何惧怕,与他们目光相交,正视着每一双眼睛,虽然知道他们听不懂,还是郑重地承诺:“也许只剩我一个人,但我会尽最后的努力。”

“故乡。”突地人群里又有一个声音。

那个是女孩的声音。接下来又有好几个声音响起。

此起彼伏。

“故乡。”

……

“家”

……

虽然这些人意识已经不再完整,可能连连贯的记忆都没有,也有一些可能根本也说不清自己的家在哪儿,甚至很快就不记得自己刚刚说过什么……

但王文静点头:“我尽全力带你们回去故乡。”虽然世界变得丑陋而满目疮痍,但那里对于这些怨灵来说,才是真正可以安息的家园。

人群再次安静下来。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人,突然伸出手。王文静以为他是失去意识要攻击自己,但他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好孩子。”

随后盯着她手里的剑良久,在他的手指触摸到剑身的瞬间,整个人化成一道光影,投入其中。瞬间剑身光华流转,剑气便凛冽了几分。那些围绕着剑身的氤氲寒气,有时候会突地化成一张人脸,但很快又沉静下去。

其它人陆续向前来。

他们有一些,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有一些并不。只是茫然地跟随着同伴的步伐。

有一个呆呆站在最前面,不动,也不说话,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他身边怨灵此时稍微清醒些,安慰他“不要怕。很快我们就回家。”拽着他一起,进入剑身之中。

随着人流上前、进入,剑身上的雾气越来越浓重。人脸轮番翻涌。

直至最后一个人进入,剑身上的雾气反而敛进了剑身,只时不时地,突出一张或平静或恐怖的面容。最后那柄剑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她手中。平白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门外的街道还是宁静午后的模样。

但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了。

陶姜把符文从自己身上扯下来。看着王文静的目光有些复杂。“你要用剑时,它自然会显形。”

王文静问“和你一样从心脏拔出来?”

陶姜摇头。似乎不愿意多讲。示意王文静“走吧。出去再说。”向门外走出。

王文静跟上他,回头看到徐安僵站在原地,喊他“走。”

但徐安没有动。

王文静看向陶姜。

陶姜冷声道:“你到是个好心人。”带着几分讥讽。

但最终他还是点头示意徐安跟了上来。

出去的路比来时要简单得多。王文静紧紧跟着陶姜的步子,两个人一路无话。走到一半时,天空突然电闪雷鸣起来。一个场景时不时竟然有些裂隙,露出别的场景来。三人面前不知道哪里来的雾气越来越重。不一会儿就伸手不见五指。王文静连忙抓住陶姜的袖子。

陶姜抬头看看四周,脸色凝重对王文静说:“闭眼。”又喝令“徐安!”

徐安似乎能理解他的想法,上来站到最前面的位置急步向雾中冲。陶姜居紧其后,双手结印,低声咒念。眼睛并不睁开,但就好像能看见一样,脚下一步也不迟。

王文静紧紧闭着眼睛,全凭着手里的感觉,跟着方向狂奔。

耳中雷鸣不止,又有风雨迎面。一时身后又好像有人在说话。有人在叫着她的名字,似乎是跳楼死的妈妈,叨念着自己后悔“真便宜了他。”

她竭力遏制回头的冲动。只闷声不响地跟着大步地跑。

最后脚下一空,一头栽倒在地上。

不知道哪里来的人大叫“大公子出来了!”

…………

“大公子!”

…………

“来人!”

她在地上打了个滚才止住惯性,全身像骨头都碎了一样,一动也动不了,张目四望,许多侍女与剑士们正蜂拥而上,将远处半身是血的陶姜抬扶起来。他双目紧闭,并未见有伤口,那些血是从他毛孔里头沁出来的。

徐安倒在她身边,脸上已经血肉模糊,身前衣裳没有一片是完整的,只剩下些碎面料挂在身上,但他似乎不知道痛,就那样静静地躺着,眼睛睁着,仍然一动也不动。

那群人拥簇着陶姜走了个干净。

王文静在原地躺了一会儿,缓过来些才撑着地面挣扎着坐起来。才发现这里是个宅院,院中间原有些东西,但已经被清空了,被人立了面超级大的铜镜。镜面上全是符文,地上也画满了符咒。围着镜身,擦满了令旗。

此时镜子已经碎了。符文上灵气一点也不剩,令旗也早黯淡无光。

那边正是三个人冲出来的地方。

见她坐起来,院中剩下几个守门的剑士,只是看了她一眼。之后便再不理会。她叫了几声“请问!”

也完全没人搭理她。

爬起来想说往陶姜去的方向去看看,她才走近剑士便‘唰’地拔剑,一副她再走近一步就要把她砍死的样子。

转身要出门,想着起码去召儿搞点东西吃,她实在有些饿了。但守着那边的剑士也不许她离开。

她有些烦“你们能不能商量一下,到底是不让我进,还是不让我走。”

有一个剑士高声喝止“你就在此地,等大公子醒来,再做决断。”

王文静反问:“那他要是十天半个月都醒不过来呢?我在这儿搭帐篷吗?吃喝到是没什么问题,拉撒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剑士没有理会她。

不一会儿雷声振振地,下起雨来。

院子里连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有。

王文静抓住徐安的头,连拖带拽把他拉到一棵较大些的树下,虽然挡不到什么雨,能小点也是好的。

眼看天色越来越黑,也没人理会,她索性开始大叫“来人啊!”

剑士当然不理会,到是经过的侍女喝斥她“休得喧哗!”

“但是我饿了呀。我也受伤了。一会儿大公子醒过来,发现我死了你也讨不到好。”王文静冻得直发抖:“我是大公子的亲弟子,你们是对他多有怨言又不敢说?现在看他一时顾不上我,要谋害我膈应他还是怎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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