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这话说得伤感,周绮居然安慰她:“人死的时候,其实感觉还好,不算太难受,你也不用担心。”
“我可不想听这种经验。”迟暮说着,突然反应过来,愕然,“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死过一次的,你忘了?”
周绮抬头看远处,夜色漆黑无边,廊檐下的灯笼慢悠悠地转,晃落一地的昏黄灯影。
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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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她无力地躺倒在地上,喉咙上的伤口汩汩地往外冒血,像被开了闸的喷泉水。刚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想拿手去捂,好像这样血就不会往外流。但是这么做一点用处都没有,反而还沾了满手的鲜血。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了,绝望,愤恨,这些都和她无关了。
感官慢慢消退,眼睛看不清了,视线模糊,耳朵倒变得灵敏,山间风过树梢的声音犹在耳畔,沙沙,沙沙,像是给她送葬的乐曲。
后来,耳朵也渐渐听不见了,嗅觉又忽然敏锐起来,血腥味呛得她想咳嗽,一口气到了喉口,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喉咙已经被人给划开了。
这回真是给她气笑了,笑着笑着,眼泪流就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
她想:如果睁着眼睛死,是不
是就死不瞑目了?
过了一会,又有些不甘心:到了地府,还能找他们报仇吗?那两个人去得早一点,会不会已经轮回转世了?
转念一想,居然还有点欣慰:这东西邪门归邪门,还是有点良心的,起码她全身上下就一道伤口,没有死得太难看。
她能感觉到生命在一点点地流逝,像从指缝间漏下的细沙,很慢,但总有漏尽的时候。
她快死了的时候,最后一个念头是:死在这,连尸骨都没人埋啊……
当然,这些是没必要和迟暮说的。她还能活好几年,不用让她平白挂心。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是全文存稿,结局很早就写好了,也没剩几章,所以今天就直接把后面的全部放上来吧。
正文结局的评论区我会发红包,算是答谢追文到现在的几位读者。
这几个月我在写文这件事上一直很消沉,没有认真动过笔,甚至没有好好构思过,一度觉得自己已经失去兴趣,变得麻木了。
费心写出来的东西得不到回应,几年以来这件事一直压着我,让我觉得自己挺可笑的,只有这么一点特长,投入这么多,却也没因此获得什么,反而让自己变得越来越糟糕。
放假以后朋友玩会陪我去看心理医生,好在其他方面都没什么问题,只有这件事让我逐渐消沉,我能感觉到它给我带来的影响严重到我已经没办法自己调节了。
很抱歉让你们接收这些负面情绪,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记录一下目前的状态,也解释一下我最近不太活跃的原因。
我不知道以后我还会不会继续拿笔,但是就算写也可能不会再写百合文了,感谢看到这里的读者,我爱你们。
☆、Chapter.52
晚上发生了这么多事,迟暮直到入睡时都没回过神来,好在梦里稍显平静,她又梦见了祝明山,但好歹不再是一个鲜血淋漓的噩梦。
梦里是西北边关,黄沙漫天,她站在城楼底下,迎着炽烈的日光抬头往上看,看见祝明山站在城楼上朝她挥手。他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携着送到耳边,竟然格外清晰。
他说:“迟暮,我该走了。”
然后纵身跃下,衣袍猎猎扬起,像一只折翼的飞鸟,随着巨大的闷响坠入地面,“砰”地一声,把她吓了一跳。
但她没动,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看鲜血从他身下漫出来,很快向四周晕染,变成一泊鲜艳的血红。
城楼上有人在吹笛,曲声悠扬婉转,像一缕柔和的春风。她想再仔细听一听,但笛声融进风里,从耳边悄然拂过之后,她就再也捕捉不到了。
风沙大起来,黄沙扑面,她不得不眯起眼睛看前方,风声里好像又有人说了声“我该走了”,她迷茫地转头四望,却看不见说话的人。等到大风稍歇,她才发现,祝明山的尸首已经不见了,地上那摊血迹也消失了。
他真的走了,像是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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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过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心情意外地平静。
半晌,她才猛然想起来,昨天晚上周绮和她提了第二件事,说想在安阳城里走一走,约好了今日一早就出门的。
迟暮翻身下床,洗漱之后换了身衣服出去,到客堂的时候,周绮已经坐在那等她了。
也许是因为彼此坦陈了一些事,她见到周绮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微妙的东西已经变了,她知道周绮就在她身边,近在咫尺,不再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影子。
这种感觉,在周绮微笑着和她打招呼的时候尤其明显。迟暮笑起来,心情莫名地愉悦许多,轻松地回答她:“早上好。”
吃过早饭以后,两人一起出了客栈,撑着一把伞走上安阳的街头。
迟暮撑伞,周绮走在她左边,她看着地上两个并肩而行的影子,忽然伸出左手,捉住周绮垂下的右手,轻轻地牵住了。
周绮看了她一眼,没有挣开,也没说什么,只任由她牵着。
走了几步之后,迟暮微微低头,视线朝地面上瞥过去:牵了周绮的手之后,地上两个影子之间有了联结,不再保持着礼貌又克制的距离。
她想起刚认识的时候,周绮和她之间总是隔着两步远,无时无刻不维持着戒备和警醒。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周绮离她稍微近一些了,不管她的步伐是快了还是慢了,都会默不作声地调整步调,然后继续与她并肩。
这些潜移默化的改变,她一直不曾留意,今天回想起来,感慨之余,又多了些隐隐的欣喜。
安阳城不大,两人沿着街道慢悠悠地闲逛,挑些小摊上的饰物,又买一串甜脆的糖葫芦。转过街角时,几个小孩子迎面奔过来,拿着玩具打闹嬉戏,周绮看了半天,说:“我小时候过得比他们惨多了,根本就没见过玩具是什么样的。”
她笑了笑:“我跟他们两个,还是打架认识的,那时候才七岁吧,年纪虽然小,但是打起来都跟不要命一样,不争个你死我活不肯罢手。”
经过酒楼的时候,浓醇酒香扑面而来,周绮指尖摩挲了一下迟暮的手背,轻笑:“其实昨天晚上,我根本就没睡着。”
“那你还装得跟睡熟了一样?”迟暮一惊,差点甩开她的手,一时间愤愤不平,“我竟然还真被你骗了。”
“我跟秦子轩说话的时候,你不是也听见了吗?”周绮瞥了她一眼,“我酒量没那么小,就是想看看你会做什么,故意装醉的。”
“那你以前——”
“以前也是装的,”周绮坦然道,“我在月老庙里翻到了他写的许愿牌,当时其实挺惊讶的,所以跟林辰串通了一下,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迟暮一时无语:“你真是……”
她早就该想到的,周绮耳力不差,当时又那么安静,她从回廊那边一路走过来,又在柱子后边驻足许久,虽然已经极力隐藏自己,但秦子轩没发现,不代表周绮就无知无觉。
迟暮叹了口气:“这不怪我,谁能想到你还有这一层算计?”
周绮转头看她,有点得意似的微微一笑,眼底漾着细碎的光:“斗不过我吧?你想得也太简单了。”
日头斜移,阳光逐渐有些刺眼了。迟暮将伞面稍微偏了偏,遮住直射的日光,这才牵着她往前走。
然后夸她:“你这么聪明,我还真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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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了大半个安阳,两人都有些累了,于是爬上屋顶,坐在屋脊上说话。周绮运了轻功翻墙上去,等迟暮顺着梯子爬上来,又弯腰扶了她一把。
大团的云挡住了太阳,迟暮把伞收了,眯着眼睛远眺。
晴空万里,云际近在眼前,似乎连日光都触手可及,碧蓝的天穹像铺开的网,笼住尘世里每一个人。有风吹过来,她伸手一兜,飞舞的尘埃从指间蹿过,飘向无可预知的远方。
她听见周绮问她:“迟暮,你不后悔吗?”
不后悔吗?
这话好像前几天也听过,是她问玲萍:“到现在为止,你也不后悔吗?”
迟暮失笑:她好像很喜欢这个问题,问了一次又一次,也不知道究竟是想听怎样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