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笺(23)

这个难得露面的画舫管事动作十分迅捷,很快就从手下的人里调出两个年轻的婢女来,再加上周绮和秦子轩,领着他们挨个敲开舱房的门,先跟这些贵客们恭恭敬敬地道了声歉,然后让两个婢女进去搜查房间。

那些夫人小姐们虽然有些不悦,但也没人开口阻止,只是扶着婢女的手,厌烦地避到一边等候。

周绮和秦子轩站在船舷上等,趁管事和一个年轻小姐说话,没空留意他们,她低声问秦子轩:“她们怎么这么配合?这也太奇怪了。”

“不奇怪,”秦子轩也压低声音回答她,“你知道画舫背后的主人是谁吗?这是宫里一位贵人打造的,这管事从前是他的仆从,每年的开销都从他的府库里出,赚回来的钱又流进他的口袋。这些人虽然出身富贵,但谁也不敢得罪宫里的人啊。”

很快,画舫二三层的舱房都被搜找了一遍,甚至每个乘客都被搜了身,却还是一无所获。管事又另调了几个人来,把画舫的每个角落都搜过了,一直忙到深夜,那条丢失的项链像是不翼而飞了一般,再也没出现过。

长夜漫漫,迟暮本想等他们搜查的消息,结果一直熬到半夜,画舫上还是能听见隐约的人声。她实在禁不住这困乏,只好吹了蜡烛上床休息,一躺下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不□□稳,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走在空无一人的街巷中,寒风呼啸着从身边掠过,广袤的夜空中,乌云缓缓飘过来,遮住了本就黯淡的弯月。

小巷深处传来低低的哭声,她循着声响走过去,见到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双手掩着脸,哀哀哭泣。她正想上前看一看,刚迈出两步,周围突然飘来一阵白雾,将整个小巷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须臾,雾气散去,那女子的低泣声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婴孩的啼哭,尖利刺耳,一声高过一声。

角落里的人不见了,啼哭声却像是从四面八方涌来一般,固执地灌满她的耳朵。迟暮有些慌了,她摸到墙边,缓缓沿着墙壁的方向往前走,那声音执着地追着她不放,扰得她心生烦闷,恨不得堵住耳朵,装作什么也听不见。

忽然间,一声低哑的尖叫打断了这一切,阵阵啼哭声倏忽退去,不知什么地方有人在吵闹厮打,带翻了一张椅子,陶瓷的器物被拂落在地,“啪”一声摔得粉碎。

然后她猛地醒过来,梦中嘈杂的余音还萦绕在耳畔,恍惚得让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窗边透出一线微光,似乎离天亮不远了。迟暮翻了个身,沉沉地叹出一口气。晚上睡得不好,先是这个古怪的梦境弄得她思绪杂乱,又是一觉未足中途惊醒,她见天色还未明亮,想着多睡一会是一会,被子一掀盖住头脸,闭上眼睛,很快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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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已经是清晨了,天光大亮,半开的窗扇间透进一阵微风,带着点河面上的潮意。画舫还在缓缓地航行,昨天那场突如其来的事故也没能打乱它的步调,按照原定的计划,它还要再行驶五天时间,然后沿途返航。

迟暮起床洗漱,换了身干净的新衣服,将那枚铜钱仔细地塞在外衣底下,这才开门出去。

经过周绮的舱房时,她脚步顿了顿,没听见什么响动:昨晚上的搜查一定进行到了很晚,也不知周绮是已经起床下楼了,还是仍旧在房中歇息。

她带着疑虑下楼去了膳厅,却见周绮伏在桌上,长发从一侧的肩头滑落下来,枕着手臂一动不动,看起来是睡着了。

迟暮不想打扰她,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弯腰搬起一把椅子,拉开一段距离之和又轻轻放在地上。

她的动作已经很轻很缓,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但周绮还是敏锐地惊醒过来,揉了揉眼睛,恍惚着说了句:“早上好。”

“你怎么不回舱房里去睡?”迟暮温和地问,“昨晚忙到很晚吗?”

“忙到快天亮。”周绮拢了拢散乱的长发,“我不太想回去,反正也就只有一点时间,干脆在这睡了。”

在画舫上整日无事可做,别说一会,她要是想睡一天都没有问题,这话显然是自相矛盾。迟暮笑了笑,没有多问,转头招手唤来旁边的婢女,要了清粥和小菜,又让她们把茶水端上来。

装茶水用的是陶瓷的茶壶,周绮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拎起壶盖,在边沿磕了两下,又放回去。

她看起来还没睡醒,眼睫半垂不垂,好像下一秒就要一歪头睡过去了。迟暮看得好笑,伸手拿住壶盖:“小心点,别给人家砸了。”

周绮愣了一下,好像不太习惯她近在咫尺的指尖,动作顿了顿,把拎起的壶盖放了回去:“不会的。”

壶盖磕在壶口的边沿处,发出一声清脆的碰响。这声音莫名地熟悉,迟暮忽然想起了昨天那壶喝完的蜜浆,随口问道:“罗夫人喝的蜜浆,有查出什么来吗?”

她原本只是随意一问,周绮却突然怔了怔,指尖还搭在壶盖上,迟钝地忘了收回来:“蜜浆?”

迟暮第一次见到她这样茫然的眼神,迟疑地探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真的睡醒了吗?”

“我醒着,”周绮把手从壶盖上拿下来,没好气地说,“昨天翻东西翻了一晚上,你要是不提,我现在还真想不起来这件事。”

她拿过桌上的白粥,往里面舀了些小菜,用勺子搅了搅:“昨晚管事带人去过厨房,三瓶百花蜜少了一瓶,厨娘昨天一直在,只有大厅表演的时候离开过。”

“我没跟他说,但我觉得应该是被人扔了。”周绮舀了一勺白粥,勺子搁在瓷碗边缘,浸在温热的米粥里,“昨天晚上,那个婢女尖叫之前,你也听见那个声音了吧?”

她说的是昨天那道古怪的溅水的声音,迟暮点了点头:“我记得,那声音很轻,但是应该离我们不远。”

她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昨天那时候,是有人把一瓶百花蜜扔了?”

“只要扔进水里,就再也找不到了,虽然死无对证,但也说明这人心虚。”周绮咽了一口粥,慢慢地说,“其实船上没有人会验毒,我也只能猜测,却不能证明蜜浆里面到底有没有下药。”

困意悉数退去,她差不多完全清醒了,如她一语道破谢临烟的计策时一般,神情平淡,眼神却冷静而清晰。

“这么说,你已经有所怀疑了?”迟暮试探着问,“比如说——王管家?”

“罗夫人被这凶手戕害,事关生死,这是大事,当然不可能随便指认。”周绮不紧不慢地说,“我是不太喜欢王管家,不过也不能因为我的偏见,就随便给他安罪名。”

☆、Chapter.22

这时,秦子轩摇着折扇进了膳厅,一见周绮,当即错愕地瞪大了眼睛:“不是吧,你不是跟着管事他们忙到快天亮吗?也不去休息一下?”

他显然还没领教过周绮对这些谜案的兴致,还以为她一直在忙,于是热心地说:“要是没什么事了,你回房去歇会吧,如果管事找你,我就先给你拦下来。”

“不用,”周绮把见底的瓷碗一推,拿过茶壶往杯里注水,“我不太想回去睡,先在这待一会。”

“不回也好,”秦子轩立刻改口道,“我那小厮,和你们同住一层的,说是昨天夜里见了鬼,吓得一夜没睡,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才睡着。今早我都醒了,他自己倒睡得死沉。”

“见鬼?”迟暮正舀起一勺白粥,闻言动作顿了顿,勺子轻轻磕在瓷碗边缘,“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秦子轩摇摇头,“我住二楼,还好昨天是一夜好眠,别说见鬼了,听都没听到什么。”

周绮却看着迟暮,揶揄道:“这些怪力乱神的事,你也信?”

“说是怪力乱神不可轻信,可月老庙那么诡异的事,不也一样解释不清楚吗?”迟暮温和地笑了笑,若有所思,“不过昨天夜里,我确实睡得不太好,还做了些奇怪的梦,不知道跟秦公子那位小厮的经历有没有关系。”

“我还当他只是做了噩梦被吓糊涂了,原来这画舫上真的闹鬼啊?”秦子轩一双眼睛瞪圆了,整个人往后仰去,连带着椅子也跟着向后挪了挪,“这也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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