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一边要和别人约会,一边却又来送他。
真是可笑!
祝深越想越气,忍不住刺他道:“钟总可真是业务繁忙。”
钟衡喉结滚了滚,什么话都没有说。
驶出桃源,车子开向空旷开阔的马路上,祝深闷闷开口:“你真要送我?”
他有些吃不准这人的态度了。
不是有约吗,还送他干嘛啊?
“嗯。”耳边是钟衡极低的一声。
这个人,声音低沉,听着冷,可实则又近似温柔。所以就算是稍不留神就陷进这样的深潭也情有可原吧。
祝深偏头看着窗,认输一般报出了装裱店的名字。
钟衡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他又给薄梁画画了吗?
世上总有些东西说来荒唐可笑。从前祝深画的画,薄梁一张都不肯收,祝深便气得把它们都给撕了烧了。而自己,却像小偷似的,偷偷保存着任何一点有关祝深的痕迹。
一路无言。
到了目的地,钟衡将车泊在路边,人没有下车,却也没有将车开走,只是静静地坐在车中打量着车外的祝深。
祝深下了车,见人还在看着他,不由得走到窗户边问:“你不是急着走么?”
钟衡沉沉开口:“你希望我急着走吗?”
祝深一时语塞,转头就走,可他才刚往前走了两步,又突然折了回来,绕到另一头,将钟衡的车门给打开:“下来!”
钟衡乌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费解。
祝深定定地看着他。
钟衡便走下了车。
祝深扣着他的手腕,一如刚才他将自己拉上车一般将他拉进了装裱店。
其实祝深能有多大力气,钟衡只要轻轻一挣便能挣开。可他却由着祝深将他拉进去,不管那里面还有谁在。
一推开门,就看见正中的墙上挂着一幅已装裱好的画,素白暗雕的木框里嵌着一幅桃花油画。
——却不只是画的桃花,图上近大远小,看似是画桃花,实则却囊括了整个合院,祝深将桃源都画在了这幅油画之中。
钟衡漆黑的眸子里似有繁星闪烁,却是克制地不发一语,收拢着手掌,紧握成拳。
店里的师傅走了出来,殷切地看向祝深:“祝少还满意吗?”
祝深漫不经心地扫了钟衡一眼,对师傅说:“你不如问问钟生喜欢么?”
师傅有些纳罕,在两人之间来回地扫了一眼,隐隐感受到了两人的微妙气氛,硬着头皮问钟衡:“钟总,祝少问您喜欢不喜欢?”
害,夫夫俩的事,他一个裱画的怎么就掺和进来了呢?
钟衡直直看向祝深:“你告诉祝生,我很喜欢。”
师傅只好又对祝深说:“钟总说他很喜欢。”
祝深轻轻哼了一声,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刚要说话,手机却响了。
是吴绪。
一接电话,那头吴绪的声音都带着几分少见的慌乱:“深深!你快回来吧!这边出事了……”
祝深笑容止住,心一下便沉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黑兔子、叽里呱啦噼里啪啦、大元缄兮、32121565和要我叫她小宝贝的琦仔的雷,破费了,鞠躬躬~
感谢叽里呱啦噼里啪啦和YY的肥宅水~
么么啾!
第41章
十个小时后, 飞机降落在L国。
吴绪早就在机场等着了,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见祝深出来, 勉强挤出了个笑, 跑上去轻轻拍拍他的肩。
祝深凝眉问他:“怎么了?”
吴绪在电话里不说清楚,只说要他赶紧回L国。知道吴绪这样说必是出了什么事,于是订了最近的航班赶了过来。
吴绪深吸一口气,给他打支预防针:“我和你说,你千万别紧张。”
祝深忍不住促他:“快说啊。”
“昨天Moeen在做心脏搭桥手术, 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医院刚下病危通知……”见祝深脸上瞬间露出慌乱的神色, 吴绪忙稳住他说:“刚刚医院那边传来消息, 说手术成功了。你别紧张。”
“为什么Moeen做手术这么大的事情都没有人来通知我?”
吴绪见祝深情绪激动,渐渐低下脑袋:“我知道你紧张Moeen, 其实你师姐本来想和你说的,可Moeen不让。”
Moeen是L国当代最有名望的油画家,也是祝深的恩师。祝深八岁就跟着Moeen来L国学画了,可以说他所有成就都归功于Moeen, 没有Moeen就没有今天的祝深。
Moeen从不拘束祝深的个性, 任他自由自在,率性而活, 祝深的童年也因有Moeen的庇护,即便是在傅云织的强压下,也算是能透几分气的。
祝深又急又气:“他说不让告诉我你们就真不告诉我吗?!”
吴绪见机场来往的行人都往他们这儿看, 头埋得更低,压低声音道:“Moeen进手术室最后一句话是, ‘别告诉深让他担心啊。’”
祝深微怔,所有情绪堵在了发泄口。良久, 他苦笑一下,再没说出话来。
吴绪见他这样,心里也不是滋味,重拍一下他的肩,鼓励他振作:“现在Moeen不是手术很顺利吗?别苦着一张脸了,待会Moeen醒来要是见到你这样丧气,心里肯定会很难受的。”
祝深听了这话才勉强打起精神来。
驱车赶到医院已近晚上十点,住院楼已经熄灯了。
走到Moeen的病房,正碰见师姐莉兹掩门出来,一看见祝深,眼泪直往下淌。
含糊不清的L国话混着断续的抽泣,她哽咽着说出的话是:“你终于来了。”
一瞬间,祝深的心头好像被什么给刺中了。
Moeen一辈子无儿无女,只收了祝深和莉兹两个学生,悉心栽培,各有各的成就。
却不想晚年身边连个能照顾他的人都没有,要不是病发时恰好约了出版商在家里谈事情,后果不堪设想。
祝深仍有些后怕,不知Moeen的身体为何突然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吴绪暗暗给莉兹使眼色,可莉兹却摇头叹了口气,碧绿的眸子看向吴绪,对他说:“他已经不是孩子了。”
莉兹告诉祝深,其实在他还在N国的时候,Moeen的心脏就已经搭过一次支架了。
祝深蹙眉:“为什么都没人告诉我?”
莉兹又是一叹:“Moeen不许我们告诉你。”回避着祝深通红双眼下的视线,莉兹低声说:“可我觉得应该要让你知道。”
一直以来,祝深就是大家的心头肉,这个宠,那个疼,即便是经历过黑暗,可身后仍有不少人提着灯,为他照亮前方,驱散阴霾。
可是他从来都没有看到。
霎时,祝深的心像是被那根细针一点一点钻进,一点一点扎深,穿透了,然后鲜血淋漓。
等回过头来的时候,提着灯的人一个一个倒下,他们连倒下都不敢弄出巨大动静,生怕惊扰到他。这时祝深才恍然惊觉,原来一直以来自己居然被保护得这样好。
他看不到阴影,因为身后就是一片光明。
莉兹看到祝深耷拉着脑袋,以拳抵唇的样子,心里有些难受,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不大好的话,于是轻轻地拥抱了一下他:“对不起……”
“是我!”祝深咬唇说:“是我该说对不起……”
莉兹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背,“别说对不起。”想到祝深坐了一天的飞机赶来,又对祝深说:“回去吧,这里有我。”
祝深摇头,刚要说话,莉兹以一个沉稳的大姐的姿态开了口:“回去吧,明天再来。我保证Moeen醒来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你。”
使了使眼色,一旁的吴绪忙将祝深扯走:“你今晚想住哪儿?”
祝深想了想:“天堂湖。”
那是傅云织在天堂湖附近置办的地产,她在那里建了一栋别墅,名为白屋。毗邻森林湖泊,风景极好,以前祝深在L国学画时就住在那里。傅云织去世以后,祝深就没再住过那里。
吴绪知道,祝深想再住进去,是因为那里离Moeen家很近。
“现在可不行,旷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人住,至少得打扫打扫吧。”吴绪想了想“这样吧,我先找人把那里收拾收拾,要不你还是先住老地方?”
祝深点了点头。住哪里都可以。
“老地方”是祝深市区的公寓,公寓下两条水道纵横交错,高楼之上便能俯瞰夜晚的水景。
可祝深此时却没有心情赏景,胡乱洗了个澡,坐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发梢滴水,浸湿了床褥枕头,他揉着眉心,满脸疲惫。